连翘压抑住自己的内心情绪的涌动,收敛自己的气息,展眼看向房内。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那架粉色的纱织屏风后边,转出。
一袭白色的软缎素衣,穿在这个高挺俊雅的人身上,潇洒如行云流水,衬着那娇白如玉的容颜,犹如静夜里层层绽放的白玉莲花,清丽雍容而又脱俗。
看着这个刚刚还被自己念叨的人儿,连翘嫉妒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儿,长的真的不算难看。
“忘尘师弟,好像应该为姐的问你才对啊!”那样清俊温润的脸上,漾起一个温柔的笑,“怎么师弟半夜不好好安睡,到我客人的房间,却是为何呢?”
话意虽为质问,却让人听不出半点的指责和怪罪之意。那温柔如三月春风的笑容,和那温柔清雅的声音,反而像是不经意间的询问。甚至,在她的语气里,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宠溺。
“姐姐,尘儿还是喜欢姐姐直接呼唤尘儿,而不要那么生分的叫什么忘尘师弟。”忘尘似乎没有听到女子的问话,自顾的说着自己的要求,话语里,很自然的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忘尘师弟,你似乎对我的小客人,比较感兴趣呢!只是,不知,这个客人从哪里吸引了忘尘师弟的注意呢?”女子温柔的眼波流转,并没有因为忘尘的要求改变对他的称呼,而是依旧不紧不慢的将自己的问题追问下去。
下一刻,她的脸上露出一个诧异惊讶的表情,不确定的眼神看向忘尘,轻声问道,“忘尘师弟,你,不会是对男子感兴趣吧?”
女子的一句明显的戏谑,让忘尘瞬间窘到红透了脸庞,他沉稳淡然的表情,也终于垮了一瞬。但是,很快的,他的脸上,就再次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姐姐取笑了。”
女子越过忘尘,走到床畔,俯身察看仍在熟睡的侍药。
她默默地凝视了那张沉静而美好的睡颜,低声轻喃,“唉,这个孩子,怎么睡觉也抱着手臂呢?难道这个房间里,还冷么?”
半晌,她才给侍药拉了拉被角,将被忘尘掀起的床幔放好,这才抬头转身,依然温柔的微笑着,看向忘尘。
“忘尘师弟,这次,你来到王府,其他的仍旧任你取用,甚至府中的人员,也任你指使调遣。但是,这个是我请回来的客人,说起来,不过是一个外人。但是,他很胆小,也并非我辈中人,所以,为姐的,不希望因为他,而伤了与师弟你的和气。我也更不希望,我们一场姐弟情意,因为一个外人,破坏掉。”
女子的话里,虽然口口声声称呼侍药是个外人,将忘尘称为情意深厚的师弟,但是,话里话外明显的警告意味,却令忘尘的脸色一变。
但是,忘尘很快的就勾起两片仍旧有些晄白的嘴唇,绽开一抹淡淡的笑容,“姐姐,怎么会呢。正如你说的,这个不过是一个外人啊。他再怎么样,也不能破坏掉,我们姐弟间的深情厚谊,不是么?”
忘尘的半张笑脸,由于背光,而幽然恍惚,仿佛那个笑容不过是一个画在纸上的僵硬表情。
“呵呵,忘尘师弟,似乎你的脸色不太好啊!为姐的今日刚刚回府,还不知道,你又有什么奇遇啊?为姐的真是好奇,这天底下,还有人能够让祁山少主忘尘,这么在意?”
女子依然是一脸温柔又雍容的笑。那样的笑容,不说一般的男子,就是纱帐后偷窥半日的连翘看见,也不自觉的,感到想要与这女子亲近一番的冲动。
但是,冲动归冲动,深谙表里不一之功的连翘,还是下意识的觉得,这房间里的两张笑脸,就像两张微笑的面具。他们此刻和言细语的交谈,仿佛是姐弟情浓,岂不知,她们真正的内心,现在恐怕都是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吧!
“呵呵,姐姐的话真的让尘儿很是伤心呢!”忘尘一脸淡淡的失落,语气里也带了一抹哀怨,“尘儿受伤这么严重,姐姐却直到此时,方才看出啊!”
“哦?忘尘师弟受伤了么?”女子的眼波流转,在明暗的灯光下,仿如温柔的就要滴出水来。“能够让忘尘师弟受伤之人,姐姐更是好奇,是何方神圣了呢。”
说着,女子的脸上浮起一抹兴味,略一停顿,接着又歪了头,挑眉看向忘尘,“忘尘师弟啊,你这个伤,为姐的看着,倒不像伤身。忘尘师弟,莫不是伤了心?”
忘尘一脸的淡然,因为女子的话语,再次崩塌破碎。
“姐姐,你不关心人家,还只是取笑,尘儿,不理你了。”说着,腰肢一摆,从房间里急急走出。
房外的连翘急忙隐住身形,屏息静气,看着忘尘匆匆的下楼离开。
看着他那焦急离开的身形,连翘的嘴角浮现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忘尘的毒,怕是又一次发作了吧!
屋里,只剩下侍药和那个女人了。连翘的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她那捏住银针的手,也再次从袖笼里伸出来。
但是,令连翘意外的是,女子并没有什么动作,默默地注视着那放着粉色床幔的床榻。脸上温柔的笑容敛起,不动不语的,静默多时,手臂抬起,似乎想要掀开那层朦胧的软罗,但是,终于,她还是颓然的放下手臂,轻叹一声,又转到那个粉色的纱织屏风之后,消失。
连翘看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那个女子的到来,之所以没有引起她的察觉,却原来是因为,那屏风之后,就是一个通向外间的暗道。看开那个暗道修建的甚是隐蔽,这才使得外边不能察觉到那里边之人的气息。
连翘放开神识,细细的搜寻房间内外,甚至是画楼的楼上楼下,确认,仅仅是楼下有两个沉睡的气息,应该是伺候侍药的侍人之外,再无其他的人类气息,这才缓缓的推开窗户,轻盈的飘落在房内。
看着那个放着粉色软罗床幔的大床,连翘的心居然一阵狂跳。那个委屈哭泣的小脸儿,在她的脑海翻腾。如今的他,可曾平复了心情,想通了连翘对他的一片疼爱和呵护?
她一步步慢慢地走到床前,伸手将那粉色软罗掀起,一个沉静的睡颜,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更是抚平了她为之担忧思虑许久的心绪。
她的手缓缓伸出,想要抚上那个沉静甜美的睡颜,那纤细莹润的指尖,竟然有些些微颤。
下一刻,连翘的手正要贴上那个人儿的脸颊,突然一抹红光从那被角闪出,袭上那纤细的手指……
那抹红光袭来的同时,连翘的嘴角也弯起一个坏坏的弧度。
她也终于在此时,才明白,刚才那个白衣女子说侍药的那句话的意思。刚才那个白衣女子,说侍药睡着觉也抱着胳膊时,连翘还在心里暗暗合计,究竟是为了什么。如今,她才倍感欣慰的了解到,这个看似懦弱的孩子,居然也知道了保护自己了呢!
连翘手臂轻伸,任栀子欢快的爬上她的手掌,在她的掌心蜿蜒盘旋。同时,连翘的另一只手,也伸到那个紧闭着眼睛,正在装死的小人儿的粉颊上,想要捏捏的手指,却在碰触到那份温软滑腻的同时,转变成了轻缓温柔的,深情抚过。
“药儿……”
侍药脸上紧闭的两排浓密睫毛,听到这一声柔柔的呼唤,猛地一颤,瞬间睁开。下一刻,他的柔弱玲珑的身子,已经快速的扑进连翘的怀里,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有眼泪,滚滚而落。
连翘手心里的血栀子,很是识趣的蜿蜒游移到连翘的肩膀上。
连翘两只手紧紧地抱住这个哭得一塌糊涂,毫不讲究形象的小小身子。任由他将满腹的委屈和涕泪,抛洒到她的身上、怀中。她的手,在他深深抽噎的身子后,轻抚安慰。
同时,她的心里酸酸的同时,也在暗暗庆幸,幸亏,刚才她进来之前,都已经给楼下的侍人用了点儿助眠的药,不然,就侍药这等惊天地泣鬼神的恸哭,怕早就将麻烦给招来了。
半晌,连翘的前胸衣物,早已经湿透,侍药也终于收了滂沱,只剩下一声声轻轻地呜咽。
连翘用手拍着侍药的脊背,轻笑着问道:“药儿,是不是在这美丽的屋子里,没有待够啊?药儿再只顾着哭下去,天亮了,我们就难以轻松离开了啊!”
侍药不依的用头蹭了蹭连翘的肩膀,就像一只撒娇的小狗,呜咽一声。
连翘轻轻一笑,低头将他脸上的泪痕拭干。又从床头上拿过一件外袍,给侍药穿到身上。连翘给侍药整理好衣服,眼光流转间,蓦然看到,侍药睁着一双依然漾着水波的眼睛,朦胧的目光微微迷离,纯净美好的犹如一个梦境。
连翘的心里一动,捧住侍药的脸颊,在他那微微嘟着的红唇上,印下一个轻吻。看着侍药依然懵懂的大睁着一双眼睛,连翘不由得坏笑出声。她伏倒侍药的耳畔,喃喃地说道,“药儿,你这麽动人,是要在这里让我要了你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