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她没有了女儿，没有幸福，你不要再去伤害她了。若是让我知道你再伤害她，即便是死，也要与你同归于尽。”利君子虽是放了狠话，却没有半点底气，匆匆离开了祭雪的房间。

冷风袭近，万木却催生。华灯初上淩江畔，几声乌啼，歌姬声声长婉转。

清梦无痕，情断再有根。木槿清华梨花下，半夜窸窣，落花时节又逢君。

祭雪似是无意轻轻呢喃，站在林家院中的梨花树下，竟有些痴迷。

还记得在胭脂坊，她藏于梨花树后，林一峰那如少年青涩，尝试爱情的表情让她痴迷了许久。如今想起，却恍然如梦，暗自凄苦。

长衣曳地，祭雪未梳妆，依旧是旧时模样。

说好了再不回头，却是管不住自己，还要再来一趟，看看他是否安好。

那段情没有变，人没有变，心更没有变。唯一变的是，这个世道。

立于那时，他们决绝的窗前，酸楚再一次涌上心头，眼中忍不住朦胧。此时已到午夜，四下安静无声。书房的窗子此时就像是一处厚厚的棺木，将两个生死之人隔了起来，再也牵不起手。

手不敢去触碰那窗子，怕那次的痛苦再次袭来，她会忍不住夺路而逃，失去了想要见他一面的勇气。

忽的，书本落地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接着便是一声沉沉的咳嗽声。

祭雪一愣，竟然难以回神。那是林一峰的声音！

如此说来，在书房中的人是林一峰？

祭雪微怔，硬是将自己冲进去的从动压了下来。

房中咳嗽声愈加的响了，那声声撕碎了心肺一般的咳嗽就如同一把把尖刀刺进祭雪的心中，痛苦难捱。

“公子，你这又是何苦？雪姑娘已经离开了许久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说不定现在她很快乐。你现在这个样子，让她看到了岂不是心中添堵吗？”付若康似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扑到的声音传来。刺啦一声，听着是许多纸被撕烂了。

林一峰并未说话，而是冲出来，在地上一阵摸索，将被付若康踢乱了得纸抱在一起，甚是宝贝。

付若康此时心中不忍，叹道，“公子，您将雪姑娘的话已写了上万遍了，除了更让自己伤心以外，还有何用？若是你当真舍不得，那便去追她啊。”

房内一片沉寂，没有人在说话，唯有那粗重的呼吸声传来。

良久，却听一人道，“她心在江湖，放入朝野终是鸟入金龙，不堪束缚。而我们，更像是鱼鸟相恋，各据一方，苦不堪言。她走了，至少心宽了，纵然伤心，却可以用策马江湖来抚平伤痕。但是如果让她留在这里，只怕，会苦了她。”

祭雪听在外面，人已如木鸡，呆愣着不知所为。

他将她的话写了上万遍？

他日日夜夜思念着？

他懂她，却不知她。他可知，即便是被这清规戒律束缚一生，只要他在她身边，她也毫无怨言。

他可知，她要的非是一纸承诺，而是共手守护着这般来之不易的山盟。

先前的怨气居然如同天上挡着那星星的乌云一般，被风吹得一干二净，星星放出了闪亮的光芒。她想进去对他说，她愿意陪他一生一世。她想抱住他说，生死相随，何惧世俗？

轻轻走到门前，将门推开。屋内的两个人皆是一愣。

洁白的衣裙在月光下甚是扎眼，却似有仙界般朦胧。女子缓步进入屋内，轻轻的越过站在一旁的付若康，如风一般站立在林一峰身前。

林一峰此时分外狼藉，夜色太重，看不清他的容颜。只晓得他此时狼狈的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堆白纸。

啪的一声，一滴泪滴在白纸上，清脆而又低沉。如同一滴水滴入了还未干涸的古井中，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峰……”祭雪嘶哑的嗓子中发出了一个破碎的声音，可是这一个声音却如同晨钟暮鼓，将林一峰从自己的世界中拽了出来，此时分外清醒。

林一峰慢慢抬起头，放下怀中的纸，站起来，猛的一把将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子搂入怀中，久久不语。唯有那流淌如祭雪脖子中那温热的泪水让她知道，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错过了。

林一峰的怀抱如同一条铁索，将祭雪锁在了他身形范围内。两人就像这般静静的拥抱着，月光投入屋内，斜影映射到地上，那温馨甜蜜的一刻，竟让人忍不住落泪了。

付若康悄悄的退了出去，终是松了口气，脚步轻快的离开书房。

祭雪将书房的灯点着了，将地上乱成一团的白纸收拾了起来。林一峰甚是窘困，这些日子的颓废尽在纸上了。祭雪却并未说什么，只是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了以后，才将林一峰按在椅子上，心疼的抚摸着他此时已骨骼分明的脸。

他瘦了，瘦了许多。

“怎的如此不听话，居然瘦了这么多？”祭雪叹了口气，似是一个母亲在说教自己的孩儿一般。

林一峰脸色一红，低头将自己的脸隐藏在了乱糟糟的头发内。轻声道，“本已没什么期望，有怎么会在乎这些？原本以为，我可以将你忘了，将江山重任扛在肩上。可是，当你离开后我才发现，以前所做过的一切，此时再来做，却没有了力气。”

“若是不想做便不要做了，从此以后，我便再也不离开了。即便是你赶我，我也不离开了。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莫要再想要丢下我了。”泪珠儿和着笑容，祭雪扑进林一峰怀中。二十几年来，她终于得以畅快大哭，再无顾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