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扬的娇颜被淡淡的月光笼罩着，一身青衣罗裙静若处子，清动的双眸却被忧伤所困，叫人心生一丝怜悯与心疼。

青丝间的珠钗也闪闪发着光亮，孟佐视线看向了董鄂涴贞发间的珠钗，愣在了原地。原来那枚他苦苦寻找的前朝遗物，竟在贞儿的发间戴着，原来寻找苏秣的唯一线索，竟真的与董鄂涴贞紧密相关。

“孟公子，你说什麽才算得上是爱？”

孟佐的思绪被这一句轻问扯回，却不知如何作答，什麽才算得上爱，当初他以为彼此离不开分不了，遇见便是缘分，那便是爱。可当苏秣突然离开在他的世界中的时候，他却心慌了质疑了，原来爱情并非你情我愿，而是一个人的思念多过对方，遇见便是脸红心跳，离开却是牵肠挂肚。

可面前的女子拥有与苏秣一样的面容，甚至于一颦一笑亦般相似，在孟佐的眼里她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苏秣，牵动着自己的心跳，就好比这一次，得知她还被困在恭州，他表面上那么平静，可谁又知晓他心中的焦虑呢，其实说白了他是在紧张贞儿。

“不反感，那便是爱了麽？”董鄂涴贞看着弯弯的月牙，看它在艳丽的烟花里高高悬挂，看街道两边的路人游览过每一盏花灯，看尽每

个人脸上的神色，看他们摘下属于自己的花灯，看他们笑靥满面。

孟佐的手轻轻抚上贞儿的头顶，唇角带着笑意，淡淡的看向了送予她的灯盏，心里浅笑着：这个傻丫头，不反感怎么可能就是爱了。

“你爱她对吗？”还未开了口，耳边便传来了贞儿的轻问声，孟佐侧过的脸对视上那双清澈的瞳眸，话语在唇边停留。

“爱谁？”

“你口中的苏秣。”

时间在两句话语中逗留，半空的烟花依旧盛放着绚烂，月牙儿依旧高高悬挂在半空，路边的行人依旧闹着花灯猜着灯谜，董鄂涴贞的眼底映着孟佐的身影，她问得那么认真，害得他不得不谨慎作答。

“自然，是爱的。”于苏秣，他是爱的。可面对着贞儿，他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原本这么句简单的回复却也在心中酝酿许久。抬眼间看见的却是董鄂涴贞低沉的头，看不清的容颜，手中提着那盏方才自己赠予她的青莲花灯独自欣赏着。

半响，耳畔才传来她的轻唤声：“陪我散散心吧。”随即便是轻缓的脚步声，董鄂涴贞走在了孟佐的前头，轻缓的脚步愈发的急促，孟佐不由也加快了步伐跟在她的身后，随着她瘦长的背影。

月光和街道两侧的花灯将二人的身影拉长，孟佐与贞儿的身影相互重叠在一起，恍若一人。

也不知这样是走了多远，从人潮拥挤直到静谧寺宇前，一路上贞儿都未掉过头来看上一眼，原本以为这条路便这样走下去，孟佐却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所愣在原地。

董鄂涴贞的手正紧拥着他，面容上的妆容被泪水沾湿，晕染而开。

“董鄂……”

“我爱的人，他的身边已经有了所爱的人，怎么办……”轻微的低喃声打断了孟佐的话，董鄂涴贞充满泪水的双眸缓缓抬起，眼底是孟佐毫无表情的面容，继而瞥开头去不再看他。

孟佐坦白他不喜欢这么多愁善感的贞儿，在他的印象中贞儿是个坚强好胜的女子，可是随即心生鄙视着自己，他又有什么资格抱怨着不喜或是喜欢。

董鄂涴贞喜欢博果尔，可博果尔的心里早就装满了董鄂宛如，这已成事实，如今她一昧的抱怨诉说排斥，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董鄂涴贞，你看着我。”孟佐的话带着些不容抗拒的严肃，等待时，董鄂涴贞愣了会儿依旧低着双眸不去看他，音调瞬间提升了不少，双手轻捧起她娇弱的脸，迫使那双清澈的眼眸看向自己：“看着我！他已经成为了过去，难道你的眼里只有他，只有仇恨伴随麽！”

“是啊，我原本以为这辈子我就爱着博果尔，一直到我死去，一直到下一世更或者是三生三世，我都依旧爱他。”嘶哑的声音微微停顿着，接过孟佐手里提着的青莲华灯挑起在面前，看烛光印染着小楷黑字，贞儿忽然笑了。

笑得旁若无人，笑得……撕心裂肺，直至欲哭无泪。

“孟佐，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爱上你，为什么你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的身边，为什么你的目光你的视线都放在她的身上，却从来不愿留意一眼我的存在。为什么你总是将我拱手相让，为什么啊为什么！”缓缓蹲下的身子微微的颤抖着，董鄂涴贞背对着孟佐，眼底的泪滑落在花灯里，沾湿了那片寄予的诗句。

看着这样的她，孟佐的心里却是欣慰的，原来她，爱他。

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董鄂涴贞绝对是狮子座的女孩儿，坚强固执大胆前卫，不顾一切的追求自己所需的爱情，可这是清朝，而她亦不是狮子座。这样的坦白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到底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到底是有多爱。

明月静静卸下清辉，晚风融融拂过面颜，贞儿半蹲在地面，乌黑的长发飘逸缠上姣好的容颜，尚未干的泪迹残留在脸颊，楚楚动人。

“董鄂姑娘……”孟佐抬起的手被贞儿轻轻打开，擦拭去眼角的泪迹，提起青莲灯盏站起了身来，径自向着灯火阑珊的寺宇走去，幽幽檀香轻嗅入鼻，心静神临。

孟佐尾随在她的身后，沉默不语，直至寺宇的门匾出现在头顶，这才轻读出声：“寒光寺。”恭州镇他也不是不曾来过，这寺宇倒也是头一回听闻，恭州城镇上花灯阑珊，寺宇里也不例外，清一色的素色佛灯青盏悬挂于禅房佛殿各处，幽幽寒光透过月色笼罩。

三扇拱门便是寺宇的入口了，董鄂涴贞轻轻推开寺庙的佛门，将那盏孟佐赠予的青莲灯盏挂于红墙之上，迈着左脚踏进了寺庙的庭院中，与方才街道的嘈杂声不同，寺庙里的诵经声悠扬入耳，循环渐进着。

早前董鄂涴贞总会与额娘还有姐姐宛如在灯节过后去上一趟华严寺，请个香还上一个夙愿，也正因此她才会此时此刻选择来这寺庙，只为平静下心来。

大雄宝殿里的小僧们依旧在诵念着佛经，紧闭的双眼合十的双手，似乎毫无感觉到贞儿与孟佐的到来，只是一昧的敲打着手中的榆。

孟佐走上了贞儿的前头，从香昙中取出一束檀香，轻举过头顶在烛火中静候着它的点燃，贞儿站在他的一侧，看着他虔诚请香的侧颜，入了神。

一声温和的給你打断了贞儿注目的视线，匆忙收回的目光还是被孟佐尽收了眼底，其实他对她并非没有感觉，只是苏秣许久没有消息，沐泽又深处昏迷之中，朱雀钗虽在贞儿身边他却不知回去的方法。他是未来世界的人，即便是为了福临而转世，于她董鄂涴贞来说在一起却也是不切实际的。

一个未来世界的人，怎么可能与这个前世的世界纠缠着千丝万缕的感情呢。

接过手里的檀香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热，董鄂涴贞紧紧的握着檀香，默默闭上了眼在心中许下了夙愿，纤细的左手夹着袅袅生烟的檀香轻轻摆放在香昙中。许久，才睁开双眼退在了孟佐的身后。

循着董鄂涴贞方才的方式，孟佐重复着一遍，相同的姿势却许下了不一样的夙愿。

贞儿还记得这三年她总是在佛祖的面前，虔诚的许着同一个愿望，她希望博果尔幸福希望他与所爱的女子相守到老，即便是一年前她在华严寺的佛像前许下的也依旧是希望博果尔在另一个轮回的世界里，不要忘记她。

可现今，面对着佛祖，她董鄂涴贞的愿望却是：愿三生轮回之日，再遇心中之人，不离不弃。

许下了心中的夙愿，请罢了香，孟佐便欲离开，却寻不到了原本身侧而站的董鄂涴贞，轻唤的声音在寒光寺中响起，却无人应答。

孟佐慌了神，仓促的脚步在寺宇的庭院中响起，寻找着。不知是为何，每每寻不到董鄂涴贞的身影，他总是会联想起那日苏秣突然离开的场景，似乎一样的慌乱一样的焦急。

“施主，众生皆佛渡，缘果皆天命。娇柔若天云，傲骨胜兰若。你本与佛有缘，却奈何佛深缘浅。”一句话自耳畔响起，董鄂涴贞吃惊的回过身去，一张苍老却慈祥的脸呈在她的面前，方才她躲在佛柱后窥见着孟佐焦急神态的种种，皆入了此人之眼。

可这却非重点，重点是他口中所说的这一句话，什么意思。

“小女子涴贞失礼了，请问您生死轮回在佛理中乃常见，现实世界里倒也真实存在麽？”与佛缘深缘浅她董鄂涴贞不想明白，可这老和尚的话却勾起了她的兴趣，她想算上一算，自己与那画卷中的女子，到底有无关联。

为何那画卷中的女子与她一模一样，为何那日在《大清史册》中所见的杜撰的话语徒然消失，为何孟佐总是给她一种不同世界的异样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