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桥段一直走便是一家酒庄,董鄂涴贞记得有一次自己便是在这儿寻到了博果尔,那日的他正为了姐姐的事情苦恼而一解忧愁,也正是如此,贞儿才有所见到与往常不一样的博果尔。
从未见过他饮酒,她的记忆中犹兮记得他是不喜酒的,他曾经说过:嗜酒之人十有八/九以酒解愁,我自是愁亦不会沾酒。
而今,他却独自一人借着夜幕的微光,在桥段旁喝着闷酒,贞儿也不作声,只是走上前拿起他身侧的酒壶随他一同喝起酒来。
这便是她第一次沾酒,为了他,而他却只是为了她的姐姐,董鄂宛如。
暮色晚,思绪扯回当今,董鄂涴贞坐在桥畔便,眺看着湖面上的扁舟,望着船夫摇曳的船桨,酒家铺里的戏曲声悠悠扬扬,唇边忽尔露出了一抹笑意。
对于她来说,博果尔生前与自己唯一亲近的接触,怕只是在这儿了,犹记得那天自己使着小性子,非得亲自接过船夫的摇浆尝试着划船,却怎奈扁舟侧倚,险些跌落这冰冷的湖水中,正是博果尔轻搂住了她。
就算是现下回想起当时那一幕,贞儿的脸上亦是微微红润着,害羞如初。
回首看一眼,旧河畔,老酒家,然而这一年梦里那个依稀年少的白衫身影,却早已不见了。那段渗和着懵懂与心动的曾经,一颦一笑一嗔一喜,已不知不觉间随着心中所念之人的离开而消散。
“博果尔,你可曾见着了铭刻三生的石畔,那上面你可曾瞧见我的名字?幽冥路那么幽黑你可害怕,忘川河水那么深,你可有看上两眼?”董鄂涴贞执着酒杯从桥段前直起身来,站立于河畔便,尽数倾倒在河水中,藏匿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饮尽壶中剩余之酒,董鄂涴贞双手轻拍着脸颊,只为让自己清醒些许,酒不醉人人自醉,更何况是心事缠身纠结于心。
孟佐就坐在她原先坐着的位子上,执一杯酒,紧锁着眉,看着桥畔边连站都站不稳,搀扶着桥柱的她。猛地搁放下酒杯,从怀间去了银子放在桌面上算是付了酒钱,拂着衣袖双手撇在身后径直了向着桥头走了去。
“心中执有一念固是好事儿,可若一昧坚持下去,倒也不见得会有好的结果。”孟佐原本是想劝说她放开心中所念,以解心中之结。
却怎奈贞儿摇摇晃晃,已微醉三分,哪儿还听得进他的劝言,向着前来的路迈去。
孟佐自是放不下心来,一路尾随其后,然而事实证明了他的担心也并非多余,还未迈出几步远,贞儿便手扶着墙壁,身子沿着墙壁缓缓下滑,孟佐单手上前轻搂住了她纤细的腰,一个公主抱看着怀中面带红润之色昏昏欲睡的人儿,一路走向皇宫。
此时月暮下的紫禁城内已一番喜气,彩灯结张,红绳牵引,所经之处皆灯火辉煌,孟佐没有将贞儿送回她的珑湘阁,而是直接走向了自己所居住的潜龙居。
浅沐泽一直在居外张望着,见着孟佐的面,这才似松了口气,又瞧了瞧他怀中所拥之人,眉不由地轻轻皱起,颇为不悦,自上次公子为了贵妃解毒一事后,他与董鄂涴贞之间便有了芥蒂:“公子,你怎的把她给带来这儿了?”
“她心情不算好,喝得有些多了。”抱着怀里的人进了里屋,孟佐将她轻放在床榻上,又替她小心掖好被角,嘱咐了一旁站着不语的浅沐泽:“沐泽,你去帮她弄些醒酒汤来罢。”
虽是不大乐意,浅沐泽还是进了厨房,熬汤去了。
望着浅沐泽极为不愿地走进厨房熬药,孟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沐泽的倔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然,视线随即便落在了床榻上的人儿身上,四月下旬的天到了晚间也微凉,孟佐起身走向橱柜抱了床薄被,帮贞儿轻轻盖上。
董鄂涴贞不胜酒力,彼时已经浑浑噩噩地睡去,兴许是酒力作祟,她的口中低声呢喃的竟也只有那一个名字:博果尔。
孟佐俯着身子,拂手探向她冰凉的额头,听见的也恰巧是脱口而出的那三个字,心中不乏有些不悦,而他却也没有注意到这便是悸动,心动才会悸动,然而他却没有在意,权当自己是心疼她此时的憔悴罢了。
“主子,汤熬好了。”
浅沐泽撩开门帘端着烫手的汤碗进了里屋,孟佐探着贞儿额头体温的手猛然间挪开来,说道:“搁在桌子上吧。”
“主子,沐泽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浅沐泽说着话,视线却直视着昏睡的董鄂涴贞,眉头紧蹙。
孟佐看着也大概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便抬手示意他先退下:“沐泽,我知道你想要说的,你只需知道我心里所想定同你一样。”
“那沐泽便安心了,现行退下。”浅沐泽自来到这个时代便跟随孟佐身侧,他的话就似是他的允诺那般,他信。
“比起别人,我又何尝不是那个最想寻着秣秣的人呢……”孟佐端起搁在桌边的汤碗,瞧着浅沐泽推开潜龙居的门,一句话哽在喉间,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浅沐泽迈出了脚步,反手轻轻带上了居所的门,他没有回身,可身子明显的颤抖着。孟佐对于苏秣的爱,他是亲眼目睹的,他放弃了二十一世纪的优等工作与待遇,穿越时空来到这个陌生且充斥着危险的年代,也只是为了心里的那个人。
此时的浅沐泽在想,或许自己对董鄂涴贞与孟佐真的是误解了,亦或许孟佐只是看着与苏秣如此相像的女子,动了恻隐之心。
想着想着,他的心里对于董鄂涴贞的那份不喜却也减去了不少。
孟佐一直未踏出潜龙居半步,坐于床头守着因醉酒而昏睡的贞儿,直至夜幕真的降临而来,夕阳笼罩了整个紫禁城,他也倚靠在床檐边浅眠着。
醉酒的后遗症便是头痛欲裂,董鄂涴贞酒醒后便是这种感觉,双手不禁攀上太阳穴轻轻地揉着,口甘却未感到。
其实是她不知,方才孟佐让浅沐泽熬制的汤药便是起着解酒去燥的作用。
似是感觉着屋内的气氛不对劲儿,董鄂涴贞抬头看了看四周,这的确非她的珑湘阁,而是……视线落在自己身侧的人儿身上,瞳孔因差异而放大了些许,贞儿惊唤出声:“你怎么在这儿啊!”
浅眠中的孟佐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呼声惊扰,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的他警惕地站起身来望着居外,却未见任何人,这才察觉到什么,转过身来,看着一脸无辜紧戳着棉被看着自己的董鄂涴贞,无奈地叹了口气,似是放了心。
慢慢踱步走回床榻前,董鄂涴贞依旧戳着棉被一角不愿放开,孟佐瞧着警惕性如此高的贞儿,想着兴许是方才在后花园里自己忘记了身份的那个拥抱,让她产生了警惕与不满,便想要解释些什么。
“哎,是不是你送我来的潜龙居啊?”未料想的是,还未等孟佐开了口,贞儿倒是先问起话来,视线看向床柜旁搁放着已空的汤碗,顺手拿了起来,问道:“这解酒汤也是你帮我熬得?”
孟佐先是点着头,随后又感觉那里不对,使劲儿地摇了摇头,瞬时间语言表达也差人所强了些:“是我将你从酒栈带回了潜龙居没错儿,不过这汤药是沐泽熬制的,解酒去燥。”
还欲回说些什么,紫禁城内的唢呐声已经响起,光听着唢呐声便可得知今夜场面之大,董鄂涴贞原本浅笑的唇露出了一丝不悦,眉眼间也微然紧蹙,搁下手中拿起的药碗,掀开了被子,踏上鞋便要离开。
“你干什么去?”孟佐一把拉住她的手,问着。
贞儿看着被紧握着的手,一把甩开,侧过身质问着孟佐:“我去哪里去干什么难道还要跟你通报么,孟公子?”说罢,踏出了潜龙居。
孟佐愣在原地许久,回味着贞儿方才的话,是啊,他在做些什么,为何那般紧张,又为何管她那么多。即便她与苏秣般若一人,即使他方才是担心她会去闹场而惹祸上身,可这些与他又有何关联呢。
在苏秣的生命里,他孟佐是男朋友,是未婚夫。可在董鄂涴贞的一生中,他扮演着什么角色,他只是江湖中人人畏惧的笑面公子孟佐罢了,别无其他。
笑自己多情,更笑自己自私,竟多次差些忘记了前来大清的缘由。
正当分着神,浅沐泽走进了潜龙居,走至他的身边,附上耳畔,轻言几句,孟佐的唇边这才露出了笑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进屋换起了衣装。
平日里,他总是习惯着素色衣袍,今儿因皇上大婚之日,才换上了颜色颇为华丽的衣装,看着镜中的自己,孟佐突然就想起了他来这儿的半月前,想起他差点儿就成了新郎的那座教堂。
若非苏秣的离奇失踪,他又怎会来到这距自己这般遥远的朝代呢。
闭上眼使劲儿地摇晃着脑袋,半响,孟佐猛然睁开紧闭的双眼,单手系上衣袍的腰带,轻唤着浅沐泽:“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浅沐泽帮着他整理着衣袍下摆的褶皱,恭敬地回应着他:“回主子,一切都就绪,只差您的白若令。”
“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走吧。”望一眼朦胧暮色,孟佐迈出了居住的地方,浅沐泽随行其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