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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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是很可怕,但山顶上并没有因此就陷入死静。

因为可怕的故事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先帝为什么要杀你呢?”

“当然,我不是在质疑你十恶不赦该杀,我就是问一下。”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不论对错。”

“还有你秦公爷两个...什么关系?看起来很熟哈。”

“还有...”

薛青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秦潭公起身回头笑了。

“你不是不想听故事?”他问道,“怎么问这么多?”

那边宋婴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她并没有哭也没有说话,无声无息,似乎对外界一切都隔绝了。

薛青眼睛一亮,道:“我现在可以走?”

秦潭公道:“不行。”

.....

.....

薛青将抬起的脚收回。

“那就只能听故事了。”她耸肩道,“要不然大家聚在这里干坐着多没意思。”

秦潭公温和道:“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都会告诉你,今天就是让你来听明白的。”

薛青哦了声没有说话。

“我和四大师没有关系。”秦潭公接着道,“四大师是帝师,我没有资格称呼他一声先生,虽然有幸被他指点,才有了今日的我。”

他看向四大师,神情恭敬。

“我做的事四大师并不知道,是我杀了先帝之后进山告诉他,他才知道的。”

薛青哦了声,手揉了揉鼻头,视线从秦潭公身上移开,看向四大师。

“那四大师也是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存在吗?”

既然四大师不是跟宋元陈盛宋婴一伙儿的,而是跟秦潭公一党,那么一开始并不知道宋婴的存在,只知道她。

所以,那么多次的见死不救,并不是因为她是替身,而是仇人之女。

或者说,跟秦潭公一样,是在追杀她,只不过方式不同,一个用残暴,一个用温情。

这才是这个故事的最可怕的地方。

她自始至终都生活在一个又一个虚假的故事里。

这也才是她想知道的问题,至于那些前尘恩怨,你死我活,与她何干。

.....

.....

“你这个问题问的不太对。”

秦潭公再次开口说道。

“在这个问题之前,我先要告诉你另一个问题。”

问题问的不对?薛青看向他,另一个问题?

秦潭公道:“我在京城出来的时候已经告诉陈盛了,想来你们还没有收到消息,我是知道你们两个的存在。”

两个...哦...薛青眼角一扬,虽然还震惊但也瞬时理清头绪。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宋婴的存在。”她道,“宋元陈盛这些人这些事这些打算。”

秦潭公点头:“一直都知道。”

薛青哈的笑了,果然又是这样,当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倒霉的时候,事情就会再次超出她的想象。

“这可真是戏中戏碟中谍。”她道,转头看宋婴,“你听到没,我刚才说的没错,你和我比我想象的还要倒霉,还傻乎乎的自以为是你死我活然后就天下无敌尘埃落定了,其实是在台上演戏让人家看热闹罢了。”

宋婴坐在地上依旧手掩面无知无觉,没有丝毫的反应。

秦潭公温和道:“也不能说一开始就知道,你被笃救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过了几年才查明宋元等人的谋划,其实他们做的真的不错。”

薛青道:“公爷真是谦虚了,明明是公爷厉害。”

秦潭公道:“不是我厉害,是你厉害,如果不是你,不会有现在,所以适才的问题你应该问的是,四大师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

薛青哦了声,老老实实诚诚恳恳道:“四大师也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秦潭公道:“不是。”

......

......

一声轻叹,薛青手抚上脸用力的揉了揉。

“这真是个复杂又百转千回的故事。”她道,放下手对秦潭公苦笑,“我没有什么要问的,公爷你们这种天一般的人物,怎么做都可以,你们开心就好。”

秦潭公哈哈笑了,道:“你不要生气,正是因为没有人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我才做了这件事,我告诉四大师我杀了先帝皇后,宝璋帝姬在逃,我也告诉四大师我会继续追杀宝璋帝姬,我这样做并非要取而代之,大周的江山还是大周,只是他楚元祝一脉不配。”

“所以你假称贵妃有孕,扶了一个假皇帝来传承大周的江山。”薛青问道。

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既然要听就要认真的听,适时的表达自己听懂。

秦潭公含笑道声是:“我要证明楚元祝他不配,我做的没有错,我把我做的事告诉了四大师。”说到这里看向四大师,“四大师说不再踏入红尘不再理会凡事。”

薛青道:“也就是说,四大师也同意你的做法咯。”

秦潭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在先帝眼里不过是先帝的一个臣子,一条比较得宠的狗,他对我再无情也可以理解,但四大师不同,不说皇寺和大师们的地位意义,只说师徒。”轻叹一声,看向远处日光下的山雾,“你不知道四大师对先帝多好。”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山顶上陷入沉默。

有时候没有言语描述,沉默更能表达。

薛青半垂视线看脚下没有说话,似乎也在感悟,直到秦潭公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种痛不仅仅是肉体上留下两个伤疤,大师他心灰意冷,不再过问世事了。”他道,“我明白四大师的选择,告辞离开了苍山,后来我发现了宋元的阴谋,宋婴的身份,陈盛的谋划,这些虽然意外,但与我要做的事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我没有再来惊扰四大师。”

薛青道:“然后呢?”

“然后兕子长大了,我还是想让四大师能教导他,也正好需要按照规矩拜见皇寺,便开始按照惯例仪式。”秦潭公说道,“四大师就如约出现了,可见四大师是赞同我的做法。”

“可是。”薛青说道,手指抓了抓脸颊,神情疑惑,“四大师也见了宋婴了啊,那这意味着什么?”

秦潭公道:“这只是意味着四大师的仁慈,虽然先帝伤害了四大师,但恩怨与她无关。”看向还捂着脸坐在地上的宋婴。

女孩子坐地上肩头缩起很是娇小可怜。

“她只是个孩子。”秦潭公道,神情怜悯。

.....

.....

“你们真是仁慈。”

薛青说道,神情诚恳,旋即又皱眉。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们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你既然扶持了小皇帝,一心要灭掉先帝的血脉,又知道真正的宝璋帝姬是宋婴,干吗不杀了她,而是到现在,还让她走到人前?你这不是吃饱撑的吗?”

秦潭公没有丝毫的不悦,道:“我说过我之所以要杀先帝一家,并不是我想取而代之,只是不服他的所作所为,我要的是证明他不配为天子,他落得如此下场是天意,是天不容他,所以同样的道理,宝璋帝姬既然逃生了,那也是天意。”

薛青怔了怔,道:“公爷真是个讲道理和规矩的人。”

秦潭公道:“所以当我追杀宝璋帝姬始终不能得手时,我是有些灰心,可能天还是认定先帝一脉,直到我发现了你是假的,发现了宋元做的一切。”

“这就是天意啊。”薛青一拍手,道,“让公爷发现了,公爷可以动手解决他们,一切就结束了。”

秦潭公摇头,道:“不,那时候我才恍然明白,天意不是让我动手解决他们,而是你。”

薛青后退一步,瞪眼道:“怎么突然说到我了?我在这故事里是个配角...”

再一次听到奇怪的词句,看到薛青这与现场氛围不合的举止,秦潭公笑了,能在此时此刻还轻松自如的也正是薛青才能做到。

虽然是奇怪的词句,他只要一想也明白意思。

“你的确是个配角,是个用来死的蝼蚁。”秦潭公道,“你是个替代,是个不该存在的存在。”

他收起了笑容,神情郑重又几分傲然。

“然而你历经了生死劫难不仅没有死,反而站到了世人面前。”

“这就是没有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做,先帝如此,皇后如此,陈盛宝璋帝姬宋元也是如此,我就要看着,看看天是否随他们所愿。”

“果然宝璋帝姬又如何,宋元陈盛相护又如何,你活成不属于你的样子,直到今时今日,成了世人眼中的帝姬。”

“这才是真正的天意,天意证明先帝一脉不配为天子。”

“薛青,你才是天意选中的人。”

秦潭公的声音回荡在山顶,温和的声音隆隆如雷,击打在心上,捂着脸的宋婴似乎被震醒抬起头。

薛青没有后退,怔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我原来还是主角啊。”她喃喃道。

秦潭公看着她神情温和:“你当然是,你做了多少事,历经了多少磨难,你能站在这里,当之无愧,就是天容你,你是天选之人。”

说到这里笑起来,神情感慨又傲然。

“天也容我,我做的是对的!我终于安心了。”

正如他所说,杀皇帝不是为了取而代之,只不过是不服,所以先帝死了,皇后死了,如今宝璋帝姬也不能登上大周的皇位,这是天意,这是天有公道。

秦潭公手抬起,那个明黄的卷轴递过来。

“薛青,杀了她,你的手书拿去。”

薛青道:“好。”

锵一声,铁条点地,寒光切断金灿灿的日光。

叮的一声,日光下并没有鲜血四溅,而是碎石飞扬。

宋婴还坐在原地,没有被切成两半,她茫然的双眼里没有薛青的影子。

叮的一声,铁条再次切下,莲花瓣般的山石碎裂,站在其前的秦潭公在碎裂的那一刻移开,落在旁边的山石上。

没有等他站稳,铁条再次袭来,山石再次碎裂,薛青的身影翻飞,就像一双顽皮的手,将盛开的花瓣撕裂扬起。

但铁条距离秦潭公的红袍总差一个边。

锵的一声,又击碎一块山石的身影恍若被碎石弹起,擦着地向外飞去,像流矢又像风筝...

眨眼就到了山顶外,山路陡转直下,人随着飞溅的碎石也落下去.....

但秦潭公手一甩,断线的风筝就像被绳索套住,猛地被拽回来,噗通砸在地上,坚硬的石山上顿时被砸凹陷,薛青变成一个大字,尘土碎石跌落砸在她身上。

.....

.....

站在莲花山石边的秦潭公拂了拂衣袖,神情温和,摇了摇头。

“薛青。”他说道,“你适才不是说了,要杀了她吗?”

趴地上的薛青没有动,有声音闷闷的传来。

“我要杀她,是因为我要杀她,而不是因为别人要我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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