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弦眼神奇异,望着风紫辉,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说。
风紫辉说完了这番话,竟是连请示云凤弦也省了,自顾自道:“我保护公主回去,你们应当放心。”
旁人听了倒还罢了,古奕霖听得同时愕然瞪大了眼。从来冷心冷眸,除云凤弦外,天下万物皆不入眼,世人生死俱不关心的风紫辉,什么时侯会抛下云凤弦,管起别人的心愿来了。
云凤弦看看风紫辉,又转头望了望卫婧仪,在那双满含痛苦与期待的眸子下,云凤弦的眼神有些特异,却也没有什么反对的表示,只是望着卫婧仪,淡淡地道:“这般奔波,你的身子……”
卫婧仪含泪道:“你放心,我撑得住的,炎烈国的人是在马背上立国的,我虽是女子,却也不是那虚弱娇弱的人,快马轻舟,都是无妨的。”
云凤弦再看看风紫辉,又转头与古奕霖交换了个眼神,良久,终于沉沉地点了点头。
虽说是当着严恕宽等人的面,很多规矩不能不守,不过听着风紫辉一口一个管云凤弦叫陛下,还是让他们的大脑一下子接受不了。
严恕宽见事已至此,再难挽回,摇了摇头,也不说什么。
莫火离微微皱眉:“这只是我们的决定,不知道炎烈国的军队会不会同意?”
“怎么会不同意?”云凤弦摇头:“先帝崩逝,公主赶回去奔丧,理所当然,合情合理,合乎孝道。他们是炎烈国的臣子,谁敢不同意?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果然不出云凤弦所料,卫婧仪把护送船队的许漠天等将领以及内府礼部的出使官员,一齐召来,一说心中打算,人人出了一头的冷汗,还真是没什么人有胆子做主不让卫婧仪回去,同样也没有人有胆子做主让全部船队都回去。在忠孝大义的名分之下,就连陪同卫婧仪的一众女官,不管各自身上负有什么密责,也没有办法反对。
众人再三研讨,最后也只得分出一支人马,临时找当地官府,征调最多最快的小船护送安乐尽快返京。
云凤弦与古奕霖立在船头,遥遥望着卫婧仪与风紫辉的小船顺风顺水,转眼间,便成了天边的一个小小黑点。
云凤弦轻轻地吩咐了下去:“告诉船队,慢慢行走,不用太快,我们要等公主。”
站在后头的严恕宽狠命地咬了咬牙,莫火离苦笑了一下,却也应了一声:“是。”
听得那心不甘情不愿的声音,古奕霖不觉微微一笑,真心同情起这些可怜而忠心的臣子们了。
云凤弦摸摸鼻子,耸肩道:“我本来是很讨厌那个卫景辰,可是看到婧仪……我知道我任性,你们想骂就骂吧,不用客气。”
严恕宽叹了口气:“罢了,微臣也不敢指望陛下能处处顾及大局,这一次,陛下没有坚持陪公主回去,臣已经倍感天恩了。”
本来想要叹息,不知为什么,却又忽然想笑的莫火离摇摇头,有些无奈,却也有些释然地说:“陛下的作为,固然令臣等颇感无奈,然而,若是陛下不做如此性情中事,那也就不是值得臣等千万里相援相助而无悔无恨之人了。
严恕宽低声嘀咕一句:“你自己拍马屁就算了,少把我扯上,我恨的可多着呢!”
云凤弦也不觉微微一笑,遥望远方那已渐渐不可望及的船队,她迎着江风,把手合在嘴上,用尽全力大声地喊:“婧仪,紫辉,还有苏良,你们要早点回来,我等着你们。”
浩浩江风,把那用所有热情和真心叫出来的话,传得很远很远。长江两岸,青山如许,江流如织,白云清风之间,久久回荡着她的呼唤:“我等着你们!”
“我等着你们。”
“我等着你们。”
“我等着你们。”
“我等着你们。”
夜色沉沉中的慈昭殿一片空寂清冷,素鳗白帐,飘摇无依,更是叫人平添一股寒意。
失去了主人的殿阁,冷冷清清,空空寂寂,只有几个侍卫、太监,还在殿外守侯这清冷冷不再有主人的空寂殿宇。
直到远处那辉煌的灯光迄迳而来,映亮一路辉煌。当值的太监、侍卫一起从守卫的地方窜出来,面面相觑,这么晚了,皇上已经呆在御书房三日不出,还有什么人会来这不但没了人,连灵柩都已不在的殿阁。
却见前方无数宫娥、侍女左右分开,露出那一身重孝,在明月之下却依旧清美无双的卫婧仪。
众人一惊,急急施下礼去。
卫婧仪淡淡道:“起来吧!我来祭奠父皇,你们不必服侍了。”
这个大殿本是任何人不经通传,都不得随意进入的地方,不过,如今重要的人物不在了,也不过是一座废败的殿阁罢了。自然没有人会对卫婧仪的行动有所阻碍。宫娥们各捧香烛、花果,来往穿梭,很快便在殿中,布下供奉之席。
卫婧仪神色肃然,徐徐而入。风紫辉一直都行影不离,跟在她的身旁。看着她庄然肃容,在灵位前盈盈拜倒,风紫辉的神容却只有万年不变的清冷。
卫婧仪在灵前双手合十,徐徐三拜,然后才轻轻道:“你们都退出去吧,我要在这里陪伴父皇的灵位。”
“公主。”侍奉安乐的女官低声唤。
卫婧仪眸中泪光盈盈,竟是说不出地悲怆:“我不能送父皇最后一程,也该在父皇的殿中,多多陪伴父皇,今晚,我要在这里祭拜父皇,好好尽尽孝道,不得招呼,你们谁也不要来打扰我。”
众人不敢再多说什么,纷纷退了出去。虽然风紫辉没动弹,但是他是风灵国人,不受炎烈皇帝宫法规制约,如今的身份是卫婧仪的近身侍从,安乐对他的陪伴亦是默许,自然也没有人会不识相的多说什么。
转眼间,众人就退得一干二净,沉重的殿门,迅速合拢,把那满殿追念故人的昏黄烛光,全都关在那一个封闭的空间之内。就这样,大殿前的大门紧闭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日近午时,这一场漫长的祭拜仍未结束,大门一直没开。
那边皇帝卫靖临已令人备了佳肴,为公主接风洗尘,一叙别情,这里卫婧仪却一直没有出来。
直到炎烈皇帝派人来催第三次,才有个管事太监耐不住,小心地在殿门外呼唤,唤得几声,都无人应,渐渐提高声音也无人答之后,终于咬咬牙,告罪再三,强行推开殿门一看,空落落的大殿,竟没有一点人迹。
快马迎着急风的奔驰,夕阳之下,马蹄声响做水不停息的奔驰。卫婧仪不愿风紫辉为她担忧,纵是受尽颠簸之苦,却也强撑着无事一般,反大声问:“风公子,我一直不明白,你怎么知道大殿内的那个角落里有能直通到城外的密道。”
“我知道大部份皇宫都会有密道,而密道的存在是为了保护至高者在危急时可以脱逃,所以密道离身份最高的人,应该不会远。而皇宫中,地位最高的就是皇帝。炎烈皇帝为防备刺客,住处一夜三迁,根本无法固定,如此一来,密道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他居住的宫殿之中。
我在机关上造诣不低,只要让我进了殿,又没有旁人干扰,就能很快地查出密道所在的位置了。“风紫辉淡淡地解释,眼神却遥望天边夕阳,那血色的夕阳,在暮色中,沉沉重重的直压人心。天地间,疾风浩荡,高天上,竟隐有乌云四合为一,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今夜的炎烈国,风雨将至,注定了,血流遍地。
耳旁传来卫婧仪真诚的声音:“风公子,谢谢你,谢谢你支援我,保护我,谢谢你为我找到密道,谢谢你,为我抢到快马,如果没有你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只能什么也做不了,困坐在皇宫里痛哭。”
风紫辉没有说话,这个身为公主,却可以真诚对侍卫道谢的女子,这个受尽辜负,却终究不肯负亲人的女人,这个生来娇贵,而今吃尽苦楚,却丝毫不悔的女子。他慢慢垂下眸,当她发自真心道谢时,可明白,自己的诸般相助,为的是另一桩隐秘的目的。为了私心的一点小小愿望,利用这样美好的女子,这样纯净的感情,到底该不该?
心头忽然一震,他愕然仰头望浩浩云天,从什么时侯起,他这无心无情,竟也会考虑该不该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了。他就这般怔怔望向远方,任快马载着他,急驰皇陵。
如许夕阳真如血。
“紫辉……”云凤弦惊叫着从梦中醒来。
“怎么了?”古奕霖也被惊醒过来:“做恶梦了?”
云凤弦伸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我梦见紫辉他在炎烈出事了。”
古奕霖轻声道:“咱们都出了事,他也不会出事的。有时侯,我真想不出,这世上能有什么人能让他出事。”
对于古奕霖盲目的信心,云凤弦不知该说什么,好一阵子,才苦笑着道:“我是不是很可笑,明明知道,紫辉他有着比我本事无数倍,明明知道,没有我在旁边拖累他他想做什么都会很自由,可就是忍不住担心。”她摇摇头,轻轻叹道:“他虽神通广大,毕竟已经失去了武功,更何况,现在的炎烈国的京城,只怕才是真正的危机四伏,一触即发呢!还有卫婧仪,虽说以她的身份,不易出事,但现在那边局势只怕极之复杂,万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