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奕霖如月眉眼,满是风尘,衣襟之上,有好几处染了鲜红的血痕,看得人触目惊心,也难怪云凤弦变色惊惶。她一边说,双眼一边急忙检查古奕霖全身,瞧着哪里可有不妥,两只手也忙着伸出来要检查,却把身边所有人的目光全忘了个精光。
一干粗豪汉子,俱都涨红了脸,又是羞窘,又不自在。
古奕霖何等身分,自小学得闺仪礼法,就是一品大员、王族亲贵在面前,也自端然守礼。虽说他和云凤弦在一起,放下许多规矩,但是万想不到,云凤弦竟敢就这样当着一大堆将士的面,这般毛手毛脚。虽然此时的自己是男儿打扮,却……
他恼怒之间,却又偏觉出几丝甜蜜来,急急忙忙格开云凤弦不规矩的手:“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这都是别人的血。”
云凤弦还待再问:“怎么会有别人的血,你去和人厮杀争夺战斗了……”
“快走吧!再不走,等炎烈国的军队追上,这里就要留下一地的鲜血了。”卫靖临淡淡道,同时对古奕霖使个眼色。
古奕霖会意,拉着云凤弦飞跃而起。
云凤弦一时不防,被他带得凌空跳起来,同落到一匹马上。还不待云凤弦有其他动作,卫靖临轻轻抬手,袖中鞭影一闪,一鞭重重打在马身上,骏马吃痛,长嘶一声,纵蹄飞驰。
莫火离这才松一口气,给了卫靖临一个感激的眼神,领着众人,上马护卫,疾驰追赶。
云凤弦人在马上,双手犹小心地护着古奕霖,还在一迭连声地问:“你身上的血,到底怎么来的?你怎么会找到我的,你们怎么在这里出现的?”
古奕霖声音清亮,却答非所问:“你见着我身上的血,怎么不晕了?”
云凤弦一怔,这才惊觉,她的晕血症,居然没有发作。当她看到古奕霖身上有血时,过度的关心和急切,竟让她完全忘了,自己本来有晕血的毛病的啊!心中不觉一阵柔和,她柔声道:“我见着了你,便再也看不见血了。”
古奕霖轻轻笑起来,但觉胸臆之间,满是温柔,口中却道:“若我真能让你忘了血,我们想想法子,或者能治好你的晕血病。”
云凤弦不以为意:“我不关心我的晕血病,我关心的人只有你奕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奕霖轻轻道:“当日,我亲眼看到你的人头落地……”他的声音忽的一顿,云凤弦知他那一刻的伤痛,更加拥紧了他。
古奕霖静静感觉到她胸膛的温柔、手臂的力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要流出来。即使知道云凤弦现在安全地在自己面前,即使知道当日所见都是假的,但想到那一幕,仍觉椎心刺骨,痛彻心肝。因为太痛,古奕霖反而不肯多讲,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很伤心,但又总觉得,你一定没有死,我的心里,总觉得你还活着,还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直叫着我。”
云凤弦觉得心中酸楚:“是,是,奕霖,我一直在叫你,日日夜夜,你竟真的听得到。”
古奕霖含在眸中的泪水最终无声的滑落:“是的,我听得到,我坐立不安,我无法说服别人相信我,我想要去寻找你,却根本逃不脱云昱风的防范。这个时候卫靖临找到了我,他也很难过,他与水忘忧互拼,受了重伤,不得不找地方疗伤,因此无法保护你不被捉走。他听了我的话之后,说他相信我的感觉。我求他,我要去找你,我不能和云昱风回京,他只思索了一下,就出手帮助了我。”
云凤弦觉得很震惊:“那么,你真的只是凭着对我的心灵感应找到我的?”
“哪里有这么神,我只是坚信你没有死,对于你在哪里、从哪里着手找你,我都没有头绪。我和卫公子只是相信,你既是被炎烈国人捉的,必会带去炎烈国,所以我们开始向通往炎烈国的边境走。这个时候,程一的信使找到了我们。”
“程一?”云凤弦越来越觉得事情的变化诡异莫测了。
“是的,他不愧是暗影阁的主人,所掌控的情报组织工作效率极高,竟能找出我的行踪。他的手下带来一封信,信中列出了水忘忧他们最有可能选择的逃离路线,于是我们就找来了。”
云凤弦微微皱眉:“你们就这样相信了他?按理说,他既知道对方的逃离路线,应该告诉云昱风而不是你们,这种不合情理的行为,你们不会起疑吗?”
“我们当然不会就这样相信他,他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为了取信于我们,他让来送信的心腹和盘托出了他身上最大的秘密。”
“最大的秘密?”
“是。”古奕霖向四周看了几眼。
莫火离甚是知情识趣,虽然领着众人保卫云凤弦,但却识相地只让铁骑远远围一个圈,不肯靠近这对共马而驰,极为亲密的夫妇。
他这才放低声音道:“程一是水柔国的人。”
云凤弦低低咦了一声。
“水柔国的太后眼光无比高远,多年前就看出炎烈国少主有雄霸天下之心,兼炎烈国兵甲之强,天下少见,将来必为诸国之患,所以她密派程一深入风灵国,帮助风灵国最有才华的摄政王云昱风巩固势力,利用云昱风来牵制炎烈国王。”
云凤弦轻叹:“好厉害的女人啊!那么多年前,就想得这么深远了。”
“程一的暗影阁都是因为得到水柔国的太后帮助,才得以顺利建立,也可以轻易在各国之间,拥有强大的情报搜集能力。如同水柔国的太后所想的,程一的确明里暗里,帮了云昱风很多忙,但水柔国的太后没有想到的是……”
云凤弦轻轻接口:“她没有想到,云昱风是真正的人中之龙,自有折服天下英雄的胸襟气概。与云昱风长时间相处,让程一真心为他倾服,就算没有水柔国的太后,他也愿意全力帮助云昱风。”
古奕霖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但是水柔国的太后对程一也生了疑,她发觉程一帮助云昱风太过尽心尽力了,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听她的话帮助云昱风,但必要时,也可以听她的话搅乱风灵国的人,而不是云昱风一个人的忠臣。只是程一的羽翼已成,难以诛除,再加上,他在风灵国的网络实在太过珍贵,也让人不舍诛除,所以她派了得力助手来找程一,以便监视程一的行动,判断程一的真意。”
“水忘忧。”
“不错,正是水忘忧。他见了程一之后,确定此人的确是折服于云昱风,但在他的私心中,也并不愿意和水柔国为敌,这个时候,水柔国要重新得回他全部的忠心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如果水柔国逼得太紧,还会把程一逼得完全站到水柔国的对立面上,所以她当机立断,放弃监视程一,而把目标放在你身上。”
云凤弦叹了口气:“这时,水柔国王应该还没有决定要见我,水柔国要掳劫我的行动也没有开始,她或许只是想,来风灵国一趟不能空回,或是对我太好奇,或是想先掌控我这个有极大政治影响力的人,将来可以利用。”
“程一担心水忘忧利用你做出不利于风灵国的事,所以一直没有放松对他,以及我们一行人的追踪调查,相关的情报都可以第一时间送到他手中。你被劫被杀的消息一传来,他就知道,你一定没有死,而且抓你的,也绝不是炎烈国人。他原本来自水柔国,水柔国的情报运作、暗探网络、行事风格,他都非常清楚,这些年来,水柔国在风灵国布的棋子,有不少也曾得到过他的帮助才能安排下去,所以他可以清楚地推断出水忘忧最有可能走的路线,就是冒险走最近的路,通过金沙国,直接穿过炎烈国、金赫国、最终到达水柔国。”
云凤弦轻叹一声,“但他无法把这个判断结果告诉云昱风。”
古奕霖点点头:“对,他不能说,因为云昱风必会追问这结果从何而来,他将无以自辩。而且,一旦云昱风先知先觉堵住了水忘忧的路,水忘忧必然知道,一定是他透露的形迹,到时就是和水柔国正式翻脸,这也是他所不愿见到的结果。他害怕他本来的身分被云昱风知道,从此再不君臣知心,受云昱风猜测疑忌,甚至反目成仇。但他更怕水柔国将来利用你来对付云昱风,所以才冒险把事情通知了我们。”
云凤弦长叹一声:“他让下人传话,而不把他的隐密写在信中,怕的是将来信落在有心人手中,就是杀他的利剑。”
古奕霖轻笑:“只恐也有防范我的意思,将来我们就算要向云昱风揭发他,也是空口无凭。”
云凤弦深深看他一眼,这一段时日分离,他似乎历练得通达许多。
他本来就是极聪明的男子,只是心思素不在权谋上,又不曾有过高层争斗的经验,对于人心难测防范不足,如今却似乎变了许多,这变化到底是好是坏,却让人不能确定。但他确定的是,无论他变化多少,也必是为了可以更好地守护他们的爱情不被任何人毁灭,更安全地和她相伴,一生不分离。无论他变化多大,他都是她一生一世,至心至爱,不离不弃的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