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一直保护这个无能的家伙,浪费你的人生吗?”寒冷似冰中又带着孤傲之气,却出奇地不会让人反感的声音自他的身后响起来。
卫靖临转头望去,依旧是一身鹅黄长衫的女子静静伫立在他的身后。
高挂在天空的烈日,倒映在她的脸上、身上,反而让人看不清面目,只是一片模糊之中,却仍然让人感觉到睥睨天下的气势。
可惜……卫靖临的脑海里想到了同是女儿身的云凤弦,她那张让他心跳加速的明眸、还有那天夜里的疯狂与得知她秘密后的狂喜心情。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游历的同时,也是我自己的一种体会,何况……”卫靖临微微一笑,眸中异色闪动,遥望远方的马车,沉沉地道:“或许,她并不真的需要保护,这一次我受伤,在云凤源做乱之际无法暗中帮她护她,可她却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洞察一切。这种人,未必是你眼中的无能之辈吧?”姐姐,若是你知到她与你同是女儿身后,是不是会对她有所改观呢?卫靖临在心里偷偷地幻想着惊鸿得知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后,会不是与云凤弦化敌为友呢?不——卫靖临的后背突然冒出一身的冷汗来,云凤弦这么特殊的身份,若是被人知道后,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风波来,他……他不但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对于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他一定会下狠心直接消灭。
“焉知她不是仅靠运气好?”惊鸿目光微闪,冰雪般的冷然的声音里,有着不以为然的凛冽,“本身不能拥有强大的力量的人,又如何掌握自己的性命。”
“姐姐,何谓强大?难道现在的你就能掌握自己的人生吗?”卫靖临抬眸凝望着惊鸿,轻声问道。
毒辣的阳光忽的一黯。
卫靖临却毫无畏惧的含笑继续道,“刚刚感觉到姐姐的气息微乱,不似之前的宁静,可是被我说中了。”
方才,那阳光微黯,其实不过是惊鸿身上寒煞之气猛然暴涨,令人只觉天地为之黯淡。也唯有卫靖临,在她如此强势气势地笼罩之下,犹能这般从容淡定。
一声清脆的长笑破空而起,竟隐隐有刺穿金石之声,“小临你一夜销魂,便叫心志动摇,竟为这样的男子所倾倒。我这个做姐姐的真为你感到不值!”
卫靖临神色不变,淡淡地道:“我不过是救人性命罢了。”
惊鸿微微一笑,冷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小临,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姐姐……”卫靖临举头遥望远处,马车带起的烟尘,幽幽道:“当日,我也曾以为她只不过是好色残暴的无赖帝王,也曾以为她是无用软弱,只知逃避的无能之人。但这些日子暗中追随,观她言行,看她行事,方知这般自在逍遥洒脱,这是我所没有的……或许也是我真心想要拥有的……”
说着,卫靖临看向惊鸿,眸色清亮,“我知道姐姐素来强过平常男儿,却奈何……奈何名利争伐之心过盛……”
惊鸿眼中远方高山冰雪般清寒的光华大盛,却只冷冷一哂,“名利争伐之心过盛?似你这从不曾遇过困境苦楚,从不曾受过椎心之痛,更没有家国之恨的人,又懂什么真的人生,只会口口声声说境界,反指他人名利心重。”
卫靖临张了张嘴,沉思了一会儿,方才淡雅地道:“姐姐,人各有志,不是吗?”
“是,可是你不能只有个人之志!”惊鸿眉尖一蹙,定定地望着卫靖临那双清澈无涧的眼眸,强大的张力自她全身涌出,天地间,便似有无形杀气笼罩在她的四周,“卫靖临,你真为了那个男人要与我为敌!”
卫靖临却只做不知,伸手拍拍自己的马儿,缓缓地道:“姐姐,多谢你数日的照料。他们要是再走远了,我就不好跟了,就此别过吧!”
“哼,恰好我与风紫辉还有一月之约未竟,我们不如……”惊鸿语气忽的一顿,声音微沉道:“你怎么来了?”
一个人影从小巷深处的阴影里闪了出来,这是个普通得看不出任何特点的人,普通的衣饰、普通的相貌,永远是人群中的一分子,不会给任何人留下深刻印象。
他对着惊鸿微一躬身,眼神在卫靖临身上稍做停留,明显有些话不便细说,但还是无比迅快地道:“国内有变,主子不宜在风灵国停留时间太长了。”话音未落,他已低头退回阴影深处,无声无息地消失,不惊片尘,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惊鸿神色不动,眼睛里那冰雪般森寒光华,却忽的微黯。
卫靖临却觉暗中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对于惊鸿之心完全没有办法控制的他来说,离开云凤弦,没有时间天天想着找风紫辉比武,甚至老在他耳边让他放弃对云凤弦的保护,这事一件多么好的消息!
“既然姐姐另有要事,我们就不必同路了,告辞……”
“慢着。”惊鸿语气慢且沉,眼中闪动的异样光华,让卫靖临的心不觉微微一沉。
灿烂阳光中,此时此刻脸上神色似笑非笑的惊鸿看了卫靖临一眼,淡漠地道:“你不是为了保护云凤弦而要跟上去的吗?这一次,你可真要多用心思保护她了。因为她能靠的,也只剩下你了。”
卫靖临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紧:“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惊鸿望着卫靖临,几乎是有些恶意地,一字一字,说出答案。
自从在路上看到云凤晴和尘洛并马而游的情景,云凤弦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经历了这么多惊变,终究看到一件比较美满的事了。
她脸上笑容不知不觉渐渐灿烂起来,一路与古奕霖说笑之际,声音也渐渐轻松快活。相反,古奕霖却柳眉微皱,有些神思不属。
云凤弦微微皱眉,“你怎么了,又有什么心事?”
古奕霖轻叹一声:“我很为二哥和尘姑娘担心啊!”
云凤弦一怔:“他们很好啊!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古奕霖长长一叹:“怪只怪尘姑娘她……不姓古。”
云凤弦恍然大悟:“是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古奕霖长叹一声,幽幽道:“他们就算两情相许,只怕磨折必多,最终难得圆满。看到大哥和大嫂的下场,我心中不免忐忑难安,我不希望他们最后成为另一个云凤源与卫珍。”
云凤弦略一思索,随即微笑起来:“我看呀,你是白担心了。咱们这位二哥的狡猾恶毒,却不是大哥可以相比的。他没有正妃,而且行事嚣张无道,四处闯祸得罪人,古家只怕根本不想把自家女儿嫁给他。除非他自己上古家求亲,古家无法推托,否则根本不会有人对他提起联姻之事。所以,只要尘洛不戴上正妃的名份,古家、母后、皇叔,对这事,都不会太在意的。”
古奕霖轻声问:“他若喜欢尘姑娘,难道会不想努力为她争取正妃的名份吗?大哥当年不就是……”
云凤弦笑道:“他这人想法行事,从来大异常人,正妃的名份,只怕也未必看在眼中。他若喜欢,便是民间仆妇也能爱若珍宝;他若不喜,就算是古家闺秀、御封王妃,也一样弃若草芥。他绝不会像当年的大哥一样,计较这种名份之事。而且,有了大哥的前车之鉴,他也不会再犯这种为了名份,抛弃一切,最后自讨苦吃的事。再说,尘洛嫁给他,王府并无第二个女主人,下人称呼之时,把侧妃的侧字去掉,也不算麻烦。官场应酬,其他的命妇想来也不会不识相地叫侧妃,改叫二王妃不就行了。除了缺少御赐皇封,不能穿正妃服色的衣饰,还有什么不如正妃呢?”
“但是皇家规矩,无比繁琐,不得多走一步,不能错说一句,哪里容得女儿家,横刀跨马,肆意纵情。柳姑娘江湖女儿,岂能受得皇家拘束。”
云凤弦轻笑一声,懒懒地道:“当年的大哥和大嫂不懂狡诈欺人,所以才吃了大亏。咱们这位二哥可是比谁都精明,他和小叔勾心斗角也有多年,难道还看不清形势吗?他何尝不知道尘姑娘绝不是规规矩矩做王妃的女人,但他既然决定要娶她,自然有应变之策。比如,行过婚礼,受过皇诰,公诸天下之后,尘姑娘便自可原形毕露,过她喜欢的生活,做她喜欢的事。只怕二哥不但不恼怒,还要陪着她一起荒唐胡闹才好。母后和七叔就算生气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逼着王爷休妻,让皇家被天下人耻笑吗?只怕还要倒过头来,处处替他们遮掩,帮胡作非为的两个人处理善后呢!”
云凤弦说得轻松,古奕霖听来也不觉展颜而笑:“这么说,我竟是白担心了。”
“你自然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