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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庙,本来的确灵验之极,然从今往后,便不灵了……”白衣道人背着手,看着远方道。
“为什么?”不知冲口而出。想她才刚刚许下心愿,这里就开始不灵了,她一家人的安危还等着这里的神明保佑呢。
“姑娘可曾听闻‘石蕴玉则山辉,沙含金则水媚’?”
“你是想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不知心想,这两句我学过,那两句没学过。
“啊,大类如此。”白衣道人好像很欣赏的样子,“此庙之所以灵验,乃因有人暗中助许愿之人消灾解困之故。”
不知皱起眉头转着眼珠子又对这个人打量了一番,“你是说人们许的愿都是你帮忙实现的?”
“正是老夫。”白衣道人半眯着眼,在他没有胡须的下巴凭空捋了捋。
不知将信将疑,“既然是这样,你就继续帮助大家呀。”
“非不为也,不能也。”白衣道人摇了摇头,双眉紧蹙。
“怎么不能了?”
“适才老夫正在作法,本想将头发染白,以合‘积雪浮云端’之意境,谁知姑娘一场‘空山新雨’,老夫的头发便不幸化为‘青青河畔草’了。”
不知心想:头发也能“青青河畔草”?还“郁郁园中柳”呢。可仔细看去,居然发现,那白衣道人的头发正在从发梢开始渐渐变绿,她不由再一次吃惊得合不拢嘴。
“这……”
“唉,老夫容貌已毁,无法见人了,只好深居于此,不复出焉……”边说,边背手垂头,慢慢转身要离去。
“‘青青河畔草’有什么不好呢?多少人花钱想染成这效果还不成功呢。况且,不是没人能看得见你吗?你还怕什么见人?”不知不服气道。
“姑娘所言差矣。”白衣道人停下来,“古人云:‘君子必慎其独也’,怎能因为无人能见而自欺欺人呢?”
这引经据典的功夫,不知显然不是那道人的对手,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眼看着这原本有求必应的神庙以后再不能满足任何人的愿望的罪名就要生生扣到自己头上了。心想要是小夜在就好了。
“许愿人之托,老夫是再也无能为力了,除非……”
“除非什么?”不知追问道。
“除非有人能替老夫奔走。”
“奔走?”
“亦即替老夫将需要抛头露面的事情完成,余下祷告上苍、祭祀神明之事,老夫在此庙中便可完成。但是……”白衣道人又一次摇头叹气道:“可惜啊,可惜。一般凡俗无法看见老夫,完成老夫之托更是无从谈起了。总而言之,此庙日后再不灵验,姑娘且去劝说邻里莫要再来请愿了。”
“不就是找个人替你‘奔走’嘛,这有什么难的?”不知追上前两步。
“哦?姑娘心中有人选?”白衣道人回过头来,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笑。
不知隐隐觉得不妙,“到底要做些什么?如果不太难……”
“如举茅草,如烹小鲜,丝毫不难。”白衣道人说话的节奏明显轻快了许多,他边说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封信笺,递向不知,“这个愿望,姑娘不知可否帮忙实现一下?”
不知隐隐觉得自己中套了,却避无可避,只好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接过了信笺。
“……是让你去调查东区废楼闹鬼的事?”不知看完信中内容,瞪大双眼看着白衣道人。
“非也非也。”白衣道人摇头晃脑道:“正所谓‘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是否闹鬼尚且不得而知,还请姑娘代老夫‘奔走’一趟。”说完还作了个揖。
“我还以为是给你跑个腿、送个信什么的,这种那么高难度的‘调查’我怎么可能胜任?”
“姑娘不应该说‘我怎么能胜任’,而应该说‘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在这神庙中,每日南来北往多少香客,能看见老夫的却只有姑娘一人,足见姑娘天资非浅,且与老夫有缘。若姑娘不愿担当此责,恐怕再无他人,老夫还是去将那木箱撤下,以免误导众人。”白衣道人边说,边往正殿走去,垂手低头,一副沮丧的样子。
“等等……”不知到底对自己破坏了别人的法术感到内疚,更不情愿这里的“灵验”也一并被自己破坏掉,“我可以试试……”
“若得如此,邻里幸甚,街坊幸甚。”那白衣道人转过身来,笑容满面道:“老夫替这附近的邻里街坊,多谢姑娘了。”
“这种事情,你一般会怎么着手调查呢?”不知对这个问题感到有点茫然。
白衣道人双眸一转,又作凭空捻须状道:“《易》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老夫所用之方,未必最佳。姑娘放手为之,或有惊喜。”白衣道人边说边从袖中拈出几张纸,交给不知。
不知接过来细看,原来是几张裁成约莫巴掌大小的黄纸。黄纸上用丹砂画着一些似画非画,似文非文的东西,原来是几张道符。
“这……”不知的目光离不开那几张道符,明明记得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种东西,上面的内容乍看下龙飞凤舞、不成纹理,但是细看下,居然有种莫名的熟悉……
“不知,”一个女性温柔的声音隐隐约约在不知的耳畔响起,“这些符画成以后,必须在案前供奉七七四十九天,不要去碰哦……乖,过来,告诉我这是什么符……”
“这是‘九龙符命’护身符,将它贴身佩戴,可保平安。”白衣道人的声音将不知脑海中那个幻觉般的声音冲淡了,“这是……”
“这是‘六丁六甲符’?”不知用自己也难以置信的、半信半疑地语气接道。
白衣道人双眉一扬,像是喜出望外,却又像是意料之中道:“姑娘原来深藏不露。”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在哪本书看到过?”不知努力地回忆着自己到底为何对这些符文竟然有印象,回忆刚才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个声音是属于谁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几张道符,交给姑娘。老夫再授姑娘几道口诀。万一姑娘遇到甚么鬼怪异类,便可用之。”
不知看了看那几张符纸,又看了看白衣道人,“‘鬼怪异类’?像你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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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很快将近结束。
白衣道人目送着不知匆匆赶往校园的身影,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神庙之所以‘灵验’全是因为有你?”白衣道人身后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还‘石蕴玉则山辉,沙含金则水媚’呢。”
白衣道人笑容不改,转过身去,一只白猫从他身旁的树上蹿到了他身边,正是那经常在神庙附近徘徊的“唐小白”。
“《诗》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猫兄与鄙人唇齿相依,难分彼此,猫兄之功,难道不能分一点予鄙人?”白衣道人蹲下身来笑吟吟道。
唐小白充满怀疑地半眯着眼,在白衣道人面前来回审视了他几圈,“你这一头长毛,时而‘青青河畔草’,时而‘皎皎楼前月’,变来变去有什么了不起?还赖一个人类小孩,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
“鄙人是看见猫兄为天下苍生日夜劳苦,侵不能安,食不甘味,所以深生不忍,才特意为猫兄培养一人襄助,替猫兄分忧。猫兄难道这都不领情吗?”白衣道人故作委屈道。
唐小白显然不吃这套:“那个人类小孩这么轻易就被你骗了,看起来不太聪明,不帮倒忙就不错了。再说,‘襄助’这种事不是你在做吗?说得好听是替我分忧,实际上你自己要偷懒吧?”
“哈哈哈,”白衣道人爽朗大笑一阵,起身踱步开去,“‘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
“你别走!会背两句你们人类以前写在竹子上的东西就了不起啊?”唐小白快步追了上去。
两个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院中幽竹异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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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