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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ystal知道,周围除了她以外,再没有别人。
那阵被什么东西划过脊背的感觉,在瞬间就已经结束,但是她的身体对那一瞬的感触却没有散去,像空谷中的回音一样,来回重复着,被近乎自虐地在她的潜意识里玩味着。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伸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她的脊背。
那,那会是一只怎么样的手?和,谁的手呢?在这样四下无人的半夜。
失控的思维好像闯入了红色的禁地,Crystal在好奇下膨胀的勇气瞬间崩溃。“Hel——p!”她尖叫一声,往回夺路逃去。
她自然不会看见,在她刚才躲藏过的松树下,留下了一颗才从树上掉下的生涩的小松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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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号楼一楼的走廊里,有个黑影蠢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叹气。
“总算摆脱了。”站在阴影里的陆影桐沉吟道。
他显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这里避之则吉,此刻沉着冷静的神态,反而跟平常腼腆温和的形象判若两人。
“想来,当初也是在这里遇见他的。”陆影桐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品味着这里的气息,然后缓缓睁开双眼,沉声自语道:“还差最后一个了。到时候……一切都将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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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过院的人都知道,医院住院部的公共区域是没有灭灯的时候的。就连大部分的病房里都是彻夜的灯火通明。
值班的医生在值班房的卧室里休息,有需要他们处理的事情时才会被叫醒;护士们则承担起更辛劳的任务——需要定时到各个病房中巡查登记。
今天晚上值班的两个护士小姐翻看着病历,核对着班表,不知不觉又到了下一次的巡房时间。想到这次巡完以后就到了交班的点了,两人的步伐也不由得轻快了起来。
她们刚离开不久,咨询台后面活动的病历架便兀自移动了一下,然后其中一本病历本被抽出,悬空着翻动了起来。片刻后,又自行插回架子中,另一本接连被抽出……
直到走廊传来两位护士小姐的谈话声,一切才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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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病房,将雷公隐形符从身上取出,身体才又显现出轮廓来。
她对刚才的一无所获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爬上床。
不知看这天花板,有点百无聊赖地拿出从姜一鸣手中失而复得的手机,一摁锁定键,桌面背景那张照片又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照片中的不知,侧身低头,双手挡向前面的闪光,嘴唇微张着,努力看着镜头方向的双眼圆睁着,眼眸中那像宝石解理一样的美丽纹理纤毫毕现,眼神无比惊讶又惶惑得令人生怜。
“想不到,他还保留着这张照片,我以为,这种情况下拍的照片早该删掉的。”
不知也没有察觉,看着这张背景图,自己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她百无聊赖地浏览着相册,竟无意中发现,除了背景图这张照片外,相册里还多了许多陌生的图片。那都是拍摄清晰、色彩瑰丽的野生鸟类的图片。它们有的站在枝头正引颈高歌,有的飞翔在天幕中正展开双翅,有的甚至是在人类居住的房舍楼房的屋顶或天台边缘上遥看着天际。
不知被这些美不胜收的图片牢牢地吸引住了,就像寻宝者在藏宝窖琳琅满目的珍宝前目瞪口呆一样。她尝试着放大一张图片,才发现,原来那下面还有一行字,简单地记录了这是什么鸟类,什么时候、在哪里拍摄的。
不知正在放大的这张,一只野鸟站在天台围栏的边缘,傲立在夜幕下。它的颜色蓝白相接,深蓝色的背部,就像夜色中的湖水,而白色的前襟,恰如湖水中的满月,美丽动人,充满诗意。
不知惊叹之余感到一阵眼熟,她轻轻滑动屏幕,只见图片底下的文字写着:“黑冠夜鹭。摄于011年春夏之交,废楼天台。”
这段文字,顿时让她回忆起一个多月前那个夜探废楼的晚上,跟姜一鸣初次见面的情形来。那时候姜一鸣的诡秘行径和自己的鲁莽冲动,都让她此刻忍不住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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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问,眼睁睁开着天花板睡不着和在噩梦里巴巴醒不来,哪个更悲催,估计不同的人在不同情况下,会有不同答案。但是,聪明的你自然知道,所有答案都是浮云,因为事实几乎轮不到我们自己去选。
“顺叔,你这是……”
一个有着白皙清秀的脸庞,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实习医生的白大衣的年轻人,站在楼梯口,看着从楼梯的上方慢慢迎面走来的一位皮肤黝黑、面容苍老的大叔,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是小陆啊,”顺叔衣着简陋,还背着一个破旧的背包,穿着破洞的布鞋的脚,一级一顿地走在台阶上,露出不轻的病态,“多谢你平常关心我。我现在就要回去了。”
“可是……”小陆站在原地,没有要让开路允许对方通过的意思,“主任昨天明明还说,你需要马上动手术切除肿瘤,越快越好。怎么……今天就出院了?”
顺叔沉默了,脸上的皱纹似乎攒的更紧、更深,本来已经被病魔折磨得没有光彩的神色,更加暗淡了。
他慢慢地,继续一级一级地,从小陆身边走过,脚上那双破旧的布鞋打在台阶上,发出“嗒、嗒”的单调声响。
小陆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就在跟顺叔擦身而过的刹那,小陆听见从顺叔口中低低地说了出了一句话。像是叹息,又像是呜咽;那不大的声音,却似由远而近的隆隆惊雷一样,震撼着小陆的心。
“没钱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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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的阳光,快速地侵蚀着顺叔那张充满痛苦的脸,侵蚀着那个擦身而过的侧影,却驱散不了他最后所说的那句话在陆影桐心里勾起的一阵剧痛……
陆影桐猛然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地侧过脸去,伸手挡住了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却发现,嘴角已经尝到泪水苦涩的味道。
陆影桐低头平静了片刻,心脏猛烈而深沉的搏动才慢慢冷却下来。
“真没想到,这个小子的意志比我想象中还要强烈。”陆影桐沉吟道,“只可惜……”
陆影桐抬头看着窗外那属于初夏的阳光,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明媚喜人的阳光中,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犹如看见日薄西山的落寞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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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人员工作室里早晨的氛围,其实跟写字楼里办公室里的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在没有排成长队的浮躁的等号病人的住院部里——人们也都是相互笑着打个招呼,说说闲碎的醒神话题;个把匆忙的医务人员可能会吃着从上班路上买回来的早餐,又或者有人从更衣室里一边戴着帽子,一边走出来了;最大的意外,也不会超过昨晚值夜班的同事语带悬念地跟大家分享一下昨晚看护重症的经历。
“不知,你情况不错,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邢教授翻看了一下夹在不知床尾的病历,抬起头来,笑着对不知说。他的身后还跟了两个实习的年轻医生。
“谢谢邢教授。”不知坐在床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
查房的医生一行刚离开,唐小白便从不知的床头柜里钻了出来,一下子蹦到不知的床上——他的活跃,跟昨晚没睡好的不知形成了鲜明对比。
“接着说,然后怎么样了?”唐小白一屁股坐在不知的枕头上。
“唔……”不知又滑到被子里,眯起双眼,念经一样道:“然后,我就看了病历啊……然后,病历上都是些看不懂的拉丁文,或者是龙飞凤舞的笔迹……总的来说……”
“总的来说,就是你这个笨小孩又一无所获了。”唐小白双手一翘,幸灾乐祸道。
“嗯,嗯……”本来就不喜欢跟唐小白争论的不知,感到困的时候就更懒得申辩了。
“不许睡了。”唐小白用爪子推着不知的额头,“快去监视那个可疑的家伙。”
“不急……”不知闭上双眼,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病历看不懂,班表我总能看懂……陆医生今天白天不值班……一会儿小夜还要来找我复习功课呢,让我多睡会儿……”
“啊——啾!”正当不知昏昏欲睡的时候,那被提及的陆影桐又打了个喷嚏。
“陆医生,你怎么回来了?”走廊上迎面而来的一位护士小姐跟他打了个招呼,“你昨晚才值了夜班,今天不用值班啊。”
陆影桐一边继续往病房走去,一边笑了笑道:“有个病人昨天的状况不太令人放心,我今天想来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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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