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坐忘峰上白雪皑皑,树木银装素裹,俨然冰雪的世界,那横亘在峡谷上方的吊桥在寒风中不断轻晃,望之叫人心底发寒。
此时的吊桥上走来一个人,他一身青色长袍在寒风中飘舞,年纪轻轻却生的满头白发,直若霜雪,竟是李阡陌。
他走过了吊桥,踩上了坐忘峰的积雪,发出“嘎吱”声响,同时不远处一颗松树上的积雪也“哗啦啦”掉落下来。
“这里似乎是我证道的地方……”李阡陌环顾四周,茫然自语,“为何我会来这里?”
他回到太虚宇宙后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踏雪前行,边走边看,很快便发现前方有个墓冢,上前一看,只见墓碑上刻着“爱妻孔雀之墓-李阡陌立。”
李阡陌见状讶然惊道:“这是我妻子的墓?还是我亲手立的碑?我妻子叫做孔雀?为何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疑惑,望着墓碑上的字迹,那确实是自己的手笔,没人模仿得了,可是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虽然已经是纵横九天的绝世主宰,但他的记忆已经被自己剥离,根本不可能记得起孔雀来,这当真是莫大的悲哀。
这墓碑对他触动很大,他费尽一切心思去回想,可是脑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起来,过了许久,他心情烦躁,抱头仰天大叫:“谁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的叫声在空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久久不绝。
回声消散之后,不远处山壁上一朵盛开的雪莲忽然散发出皎洁光辉,传来一股能量波动,李阡陌自然也注意到了,快步走过去,仔细盯着那株雪莲观看。
没过多久,雪莲之中似有一股轻烟飘出,夹杂着莹白之光,在空气中缓缓聚散,最后竟形成了一个人,只见此人白衣黑发,目若朗星,双眉入鬓,居然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
这与李阡陌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后对着他一笑,道:“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么,我可以给你解答。”
“你是谁?怎么会和我长的一样?”李阡陌皱眉望着他,冷声问。
白衣人淡笑道:“准确来说,我便是你。”
“混账!”李阡陌闻言瞪眼喝道,“这世上只有一个我!”
白衣人点头笑道:“确实只有一个你,我只是你身体内的一部分。”
李阡陌闻言又看了看他,终于明白,道:“你是我的神念吧,为何我不记得我曾留下你这么一道神念?”
白衣人摇头道:“我不是你的神念,我只是你一半的记忆,你之所以会忘记很多东西,就是因为你那部分的记忆在我这里。”
“我的记忆在你那里?”李阡陌闻言蹙眉,虽然困惑,但似乎已经相信他的话了。
白衣人抬头看了看天,长叹一声,道:“你是独步苍穹之人,所以你的一生注定不平凡,成为强者的道路总是崎岖坎坷的,在你神通未成之时,你的两位师父,你的红颜知己,你身边许多关心你的人都先后因为你而死去,你天生重情重义,便决心证道,想要以大威能将他们救活。”
李阡陌听他讲述,已然信了,皱眉问道:“既然我如此在意他们,又为何一点都不记得了?”
白衣人闻言苦笑,摇头喟叹:“因为天道,你触碰了时间法则,这是天道禁忌,天道压制你,不让你证道,你为了证道救人,不惜斩断所有情丝,以灵魂剥离之法将所有关于情字的记忆剥离了出去,也就是我,原本我会消散于宇宙之中,但谁知这坐忘峰上的万年雪莲已经具备了灵性,将我全部吸纳过来,聚而不散,我才能站在你面前与你说话,没想到我这一生还能与自己面对面说话,现在想来,当真恍若隔世。”说到这里,他再次仰头叹息。
李阡陌听了他的话之后颔首沉吟了许久,忽然抬头问道:“你说我要救人,到底救谁?”
白衣人道:“在你丹田之中,有一块玉鉴,那枚玉鉴是你忘情之前留下的,你自己可以去看看。”
李阡陌闻言立刻以神识探查丹田,果然发现气海上方悬浮着一枚小小的玉鉴,由于太小,一直没注意到,他将神识探入玉鉴中,顿时便听到自己的声音传来:“为了救活那些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人,我今天必须斩断所有情丝,然后证道,以后我或许再也记不住他们了,也不会记得去救他们,所以留下这枚玉鉴提醒证道后的自己,恩师原道真为了救我,自爆生命之轮而亡,褚楚为了救我也死了,铃铛天生怪病,不能生子,否则必死,她也因替我生下女儿樊轻离而死去,还有孔雀……”
听着自己的声音,李阡陌心中震撼,他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曾经有这么多人为自己牺牲,那是多么重的情分,但自己现在却一点都不记得了,心中忽然生起了一丝愧疚之感,内疚自己为什么能忘记如此重的情分,即使有这玉鉴提醒自己,他也无法想起分毫。
但这一切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的记忆早已脱离了身体,又怎会想得起他们来。
李阡陌神色复杂地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终于抬头缓缓道:“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全都复活的。”
他话音刚落,忽然抬头看天,眼中神光迸射,直透天际,片刻之后,孔雀的墓穴中忽然有一道道亮光钻出,聚集在一起,缓缓形成一个人影,窈窕美丽,最后亮光散去,只见孔雀站在原地,愕然地望着李阡陌,掩口惊呼:“怎么……怎么会有两个阡陌!”
李阡陌回头朝他笑了笑,道:“我不是李阡陌,他才是。”说话间指着白衣李阡陌。
白衣李阡陌闻言一愣,苦笑叹道:“你别开玩笑了,我只是你的一部分记忆,你才是……”
李阡陌抬手打断他,郑重道:“你是李阡陌。”说着伸出手指在他眉心一点,白衣李阡陌浑身荧光忽然散去,原本虚无缥缈的身子渐渐变成了实质。
“这……”白衣李阡陌惊讶地望着自己的身体,有点瞠目结舌。
李阡陌淡笑道:“你是记忆体,我现在送你一副肉身,你拥有了我的记忆,以后就代替我照顾那些关心我的人。”
白衣李阡陌闻言愣了愣,随即笑道:“我不就是你嘛?”
李阡陌朝他意味深长地一笑,伸手轻拍他肩膀道:“其他人我也都救活了,而且还通知了他们来这里,你只需在这里等待即可。”
“那你呢?”白衣李阡陌茫然望着他。
“我?”李阡陌转身轻跺两步,长声叹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不会留在这里,太玄太虚何其之大,哪里没有我容身之处,你就不必挂心了。”说罢迈步朝吊桥走去,似是要离开了。
白衣李阡陌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略显萧瑟,心中很不是滋味,当李阡陌踏上吊桥的时候,他的歌声忽然响起:“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白衣李阡陌听得浑身一震,心有所感,也高声唱道:“恐年华虚掷,怕光阴暗度,贪生恶死寻长生。斗万族,斩情丝,崎岖坎坷登天路,多少英雄化作了骨,回首方知皆是错,天,是虚无!道,是虚无!”
他们二人在最后分别时刻皆心有所悟,悟的不是道,而是人生,诗歌中说修道就是一条错误的道路,万分凶险不说,还修的失去了常人该有的感情,不如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及时行乐,人生不过大梦一场,何必活得如此辛苦如此累。
等到李阡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吊桥上,孔雀来到白衣李阡陌身边,二人四目相对,久久不言,即使他们一言不发,但却似心意相通一般,同时伸出双手牵在一起,情意绵绵。
二人的脸越凑越近,双方的嘴就要碰到了一起了,忽然听见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李阡陌!”
白衣李阡陌闻言吓了一跳,赶忙松开孔雀,连退三步,这才转头朝空中看去,这一看不得了,他居然看到了姚广寒,而且是和一个眉目俊朗的年轻人并肩飞来。
姚广寒带着那个年轻人来到白衣李阡陌身前落下,转头对着年轻人道:“秋雨,这是你爹爹。”
那年轻人闻言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李阡陌就是一顿磕头,“咚咚”有声,口中高呼:“孩儿李秋雨叩见爹爹。”
李阡陌赶忙上去将他扶起,满面愧疚道:“好孩子,你不必如此。”
李秋雨抬头望着李阡陌,目光之中充满了欢喜。
他们正在因为一家团聚而开心不已,孔雀忽然来到白衣李阡陌身边,怒容满面叫道:“李阡陌,这是怎么回事,你哪里来的这么一个漂亮道侣,儿子都这么大了!”
白衣李阡陌这才想起孔雀还在身边,顿时哭丧起脸,开始琢磨怎么跟孔雀解释这件事。
南赡部州,苍山洱海之上,一个身影手持酒壶,脚蹬山路,迤逦而行,此人年纪轻轻,青衣白发,正是李阡陌本尊。
他离开华山之后,孤身无依,便寄情山水,遍访名山大川,苍山洱海风景秀丽,乃南赡部州的风景名胜,自然也是他赏景的目的地之一。
登上山巅,李阡陌看向山下秀丽风景,心情大好,猛灌了一口酒,长呼一口气,高声吟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古人诚不我欺啊!”
话音刚落,他忽然看到远处一个雪白身影飘然而来,是个高手,居然是真君修为。
那真君来的极快,转眼便至,是个美丽到惊人的女子,竟是楚星遥,楚星遥的前方飞舞着一只白色纸鹤,似是在为她带路。
纸鹤飞到李阡陌面前,绕着他转了两圈,然后又回到楚星遥面前,楚星遥这时刚刚落地,伸纤纤玉手将它接住,收了起来。
李阡陌望着明艳动人的楚星遥,脑海中翻过一幅幅画面,那是在一个叫做清河村的小村庄里,有一个家,男主人就是自己,而女主人就是眼前的这个美丽绝尘女子,她叫楚星遥。
这份记忆一直深藏他心底,就连他自己都没找到,也正是因此,躲过了灵魂剥离,保留了下来,如今再次见到楚星遥,这份记忆便涌上了心头。
楚星遥刚想上前与李阡陌说话,李阡陌已经一步来到她面前,猛地将她紧紧抱住,楚星遥又惊又喜,激动得直笑:“你……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李阡陌在她额头浅吻一口,微笑望着她,道,“我在亲的妻子楚星遥。”
(全书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