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栀看到白晟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觉得心里很难受。前几天白芷泪光闪烁的问自己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余栀想说,你比我幸福多了,至少你知道他也爱着你,而我呢,喜欢都不能说出来,好像只要一开口,就会失去他一样。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或者喜欢的人,我拼命想成为能让他们骄傲的人,可当我做到了却发现没有人在看我,你看看我,我是不是比你惨多了。
南藤从洗水间里传出声音,“不好意思,我们要关门了,明天请早点来,还会有刚出炉的面包呢。”
“不是,我是来拿钥匙的。”
“噢~店长有跟我说过。”南藤擦了擦手跑了出来,惊讶的指着他又看了看四周“怎么是你啊?这店是你家开的啊?”
“我妈平常喜欢搞这些蛋糕饼干之类的,但开了店基本都是店长在打理,路过就过来看看。”白晟从衣服里掏出两个棕色的信封,“没想到是你们,喏,你们这几天的工资。”
“既然你跟余栀认识,那就算这几天我们来帮忙好了,这个就不用了。”
站在收银台前一直沉默的余栀抽过两个信封,递给南藤,“要,干嘛不要,我辛苦赚来的又不偷不抢,累死累活,这是我们应得的。”
从店里出来,余栀还很能闻到自己身上浓浓的奶香味,她放眼望去,都市里五彩的灯光比钻石还要渺小,被灯红酒绿覆盖,渐渐融为一个无法看清的小点。
金澄大厦是这个城市里最高大雄伟的建筑之一。除了拥有雄厚的资金背景,还是五百强之一。据说只要是在金澄大厦工作的,随便拉出一个都会被企业出价年薪百万争着抢人。这也是无数应届大学生梦寐以求的梦想。
余栀每每路过仰断脖子也无法看清它真正的面貌,她也不会去想自己能否在这竞争激烈的职场上生存下来,这些对于她来说还太早。
他们现在就站在大厦的最高的地方,看不清是奔驰宝马还是小轿车,他们都像黑色的甲壳虫缓慢的行驶,然后成为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人群里看不出身价上千万的大老板还是刚刚下班拖着疲惫身子在公交车站等车的年轻人,余栀眼里人们都面无表情,像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她发现自己跟他们是一样的。
余栀想起小时候每天坐在小区门口的老奶奶,一个人坐在门边静静地看来来往往的车辆与行人,一坐就是一整天,但她脸上是笑着的。也许因为年纪大了,听力不太好,很多人都不远跟她交流,可余栀特别喜欢她,一有时间就蹲在奶奶旁边,不说话,静静地看人来人往。
想来,真是个孤独的人呢。可两个孤独的人遇见,就不会孤独了。
南藤跟白晟从几瓶啤酒开始就已经聊得热火朝天,全然忘记第一次遇见时的窘迫,男孩子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余栀可做不到,如果自己不喜欢一个人,那么这一辈子都不会去喜欢的。
夜太静,酒精作祟,南藤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自己家里的事情,还是几年前,自己站在像这么高的楼上,寒风刮在脸上生疼,能闻见淡淡的血腥味。那时候的他,是多么的渴望死亡,只要死,就解脱了,就不用去面对邻居异样的眼光了,就不会在学校里被小混子欺负回家还不敢告诉妈妈,就不会被老师指着鼻子说是没有爸爸的小野种,妈妈不用为了自己的学费而加重家里的负担,况且自己这么不争气,从没有做过什么让妈妈值得骄傲的事情,每次班里的小混子闯祸都栽赃到南藤头上,班主任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妈妈叫来,眼睛里流露出恶心的嫌弃同情的目光,看到妈妈站在老师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那一刻,南藤恨透了这个老师。
南藤不想哭的,但是风太大,眼睛吹进了沙。他不想死,他才十一岁。他趴在栏杆上,把头埋进胳膊里,呜咽。
“别人怎么看你重要吗?你活在别人的眼里吗?被人欺负那就打回去,嫌弃自己无能那就努力让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啊,老师没有师德那你教育局告他去呀,你一无所有了你害怕什么?你死都不怕了你害怕什么?你就这么点出息。”
菘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南藤旁边,她笑起来眼睛像月亮一样弯弯的,迎着风任由它把头发凌乱的吹到脑后,显出小巧的五官。南藤顾不到脏兮兮的小脸,看得入迷,好像不是寒风,是在春天。
菘蓝刚搬到南藤对门的那一天,扎着两个羊角辫,一边介绍自己一边伸出手,“你好啊,我叫菘蓝,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咯,在这谁都不认识,我可以当你的朋友吗。”南藤没有理睬她,步伐轻快的走进黑漆漆的楼道。他低头看了看已经洗的泛白的牛仔裤,跟布满老茧粗糙的手,他很想跟她成为好朋友,可是他怕自己的手会弄疼女孩白皙的皮肤,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弄脏她精致的花裙子。
他跑在小区花园,还没来得及开口,大人看着他就像看见病毒一样,拉着自己的小孩散去。
“听话不要跟他在一起玩,他是坏孩子,会把你带坏的。”
他往回走,眼泪掉了下来。
“不要相信那些大人的话,大人最喜欢说谎了,我觉得你特别好。”菘蓝一直跟在身后,微笑着看着他。
“他们说的是实话,我不是什么好孩子,你不要跟着我了。”
“如果你认为他们是对的,那你就真的是坏孩子了,你要证明给那些不看好你的人,南藤可以成为一个很棒的人!”
南藤看到那些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小孩子,嬉笑着,爸爸陪在身边,眼眸暗淡下来,“我不知道我的爸爸长什么模样的,大人们都不喜欢我,妈妈总是在我睡着了才回来,我觉得我的人生糟糕透了。”
“你才八岁啊,你就知道你人生是什么样子了吗,真好。我都不知道我的人生是什么样的,那我是不是要绝望了。”
“我什么都没有。”
“你有我。”
白晟眼睛迷离的看着余栀伏在天台边的背影,单手打开一罐啤酒,泡沫弄了些在手上,他抬起手,用嘴含了下拇指关节那里。
“我比你惨多了,明明什么都有,却感觉一无所有。”
他知道自己有爸爸妈妈,可从小到大从没感觉过他们的存在,一回到家只有晨妈跟阿姨热情的招呼自己。从小到大他们都没有来过自己的学校,就连家长会也是晨妈来给白芷白晟开的。白晟从小没有什么朋友,如果有谁跟他走的很近,就会被班主任叫去谈话,回来的时候任凭白晟怎么叫都不理。
更可笑的,他们竟然早早就把自己卖掉。白玄昇跟何青黛的父亲是世交,而何家又是做房地产的,这恰巧为店门经营做了铺垫,两家合并,那再好不过了。于是天葵子就在饭桌上把两人的婚事定了下来了。可白晟并不爱何青黛,想到这里,白晟觉得心寒,呵,这都什么年代了,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吗。
白晟觉得爸爸妈妈并不爱他,他们只爱利益跟公司,从前他都可以从他们身上闻到铜臭味,久而久之,他觉得有钱也挺好的,至少比没钱强。
大概自己体会过被亲人冷淡的滋味,他总是过分的宠着白芷,好在白芷并没有养成令人讨厌的公主病,也没有娇滴滴的大小姐脾气。倒是这些年没有见她跟哪个男孩走的很近,反而把自己弄得跟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
白晟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就算遇到,连喜欢也说不出口。
万籁俱寂。
今夜的星星出奇的多,余栀望着满天星辰,心想,这一颗星都是五亿万粒里才会有的一粒银色颗粒,嫦娥用了八十万年才选出十亿亿万粒银尘,她一扬起手,十亿亿万银尘全部飞上天际,形成肉眼才能看见的满天星。
“这个城市真美啊,以前怎么从没发现呢。”余栀觉得自己如灰尘般渺小的存在,也许一场狂风就可让自己不复存在,像从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但她庆幸自己能活着,好与坏,快乐或不幸都无关紧要了。
你要相信,这个若千之大的世界里,也许你现在活得很狼狈,但会有一瞬间让你觉得,活着真好。
远处升起的烟火,飞到最高点,然后绽放,一秒的绚丽,最后变成尘埃落入繁华。
不同颜色的烟火印在三个面无表情的面孔上。
飞翔,绽开,凋零,死亡。
“有酒吗?”
“没有。”
“有烟吗?”
“没有。”
“可我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余栀摇摇晃晃走到天台边,趴在瓷砖上,念起诗来,“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白晟念出下半文。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南藤拿着啤酒,念出最后一句。
三个人毫无姿态的撑在天台前,眺望,大笑。
“我,余栀,要成为很棒很幸运的人!”
“余栀一定会是最棒最幸运的人!”白晟与余栀对视了一眼,大笑。
“喂,你们两个狼狈为奸,那我呢,我也要是最棒最幸运的人。”
“白晟,南藤,白芷,沙苑子,柏子仁,余栀,我们一定会成为很棒很幸运的人。”
余栀的声音很快消失在黑夜里,天上的神仙,你听到了没有。
夜太美,你的脸好模糊。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