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年之所以今天会来,是因为,他在与顾四海的一场明争暗斗中终于有一点的眉目了,而且,快月余没有见到娇娇,他还真是想自己的女儿,至于还有的一层深意,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
在银欢开门之前,他有过种种的设想,他的想象中,银欢母女必是不太好过的,虽然自己给她们购置了许多的东西,但在他的想象中,常年锦衣玉食供养的银欢母女,一旦过起这种平民的生活,一定多有不便,定会千万分的不适应,他已经知道银欢出外打工,也从赵维坤那里知道,银欢只在开始几天取过自己给她的卡里的钱,之后,再没有动用过,这太符合苏意年心底的银欢了,她总是很少要求,很少需求,她这个人,便是被生活挤压到不剩得一点的空隙,但她总能以自己的方式生存下去,这也算是她的一个长处吧,把欲望调到最低点,那么,便会少有遗憾。
苏意年的想象中,银欢母女即使不是饥寒交迫,也会是惴惴不安,失魂落魄的,但任他如何猜想,也都想不到是现在这样的一种情形。
银欢打开门时,脸上的兴奋是显而易见的,那种高兴的光彩与苏意年想象的样子截然相反,以至于,苏意年在银欢愣住后,他也是呆住的,眼前的银欢比与自己离婚前那个银欢,要多少的丰腴了一些,在离婚之前,银欢因为流产而身子一直没有调理好,现在,好像倒是肤色红润,长胖了一些,下巴也不那么的尖尖的。
其实是银欢这一段的日子很忙碌,她并没有因为离了婚而太过的沉寂于自己的伤心里,因为她有娇娇要照顾,一日三餐从不马虎,而且上班后,接触的人多了,人也开朗起来,所以,看起来,整个人从婚里那个小怨妇的样子,彻底的走了出来,倒是个干净利落而对新生活充满了向往的欣欣然的小女人了。
而在银欢来说,是太过意外了,意外到她全然忘了反应,已经快一个月了,开始的几天,她差不多天天都会想起眼前这个人来,想却又有些怕得到他的消息,怕有一天听到苏家破产,又怕有一天听到他与顾倾城的婚讯。
这是多么的矛盾,你爱的人,你不想他会不好,却又不想他会真的与别的人在一起,银欢每夜里都会在梦里哭醒过来,原来在一起时不觉得,分开了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根植于自己的心里,拔一拔,动一动都心疼,那种情形,差不多持续了一个星期左右,连娇娇都习惯了她的新幼儿园,新床,都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在新的房间入睡,而她,却总是想着苏公馆的一切,由楼下的秋千想到苏家的秋千,由家里的点点滴滴而想起苏家,毕竟那是她生活了五年的地方,想一下子从记忆中抹去,有多么的不容易。
后来,她上班了,终于有了自己要忙碌的事,才把注意力转移了。
她刚刚一心是以为叶凝和许曼丽来了,所以连问一问也没有,直接开了门。
苏意年看着银欢,他径自走了进来,刚走进一半身子,就听到一个男人带着兴奋的声音说道:“是她们吗?银欢……”
竟是方本乔,苏意年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其实,更让他难受的,是方本乔那腰间系着围裙的样子,正这时,又听到娇娇高兴的说道:“方叔叔,你来和我玩吧,我好喜欢它们啊,方叔叔,你真好……”
银欢转过身子去,娇娇高兴的跑出来,手里拎着个芭比娃娃,她没有先看到自己的爸爸,而是跑到方本乔的面前,用着小手拽着方本乔的裤子,花一样的小脸,满是喜悦的光彩。
银欢心里紧了一下,这情这景,难不得小气的苏意年会多想,果然,苏意年停住要进来的身子,低声说道:“嗯,我看,我好像不该来的……”
声音很低,但足以让娇娇听到了,娇娇回过头来,立刻发现了爸爸,这下子,小家伙疯了一样的尖叫一声,“噢……”
箭一样的飞过来,苏意年忙抱起她来,“爸爸,爸爸,真的是你啊,你终于来看娇娇了……”
苏意年抱住女儿,亲到她的脸上,却亲到了清凉的泪水,小孩子高兴到流下了泪来:“爸爸,坏爸爸,你都不来看娇娇,娇娇怕,怕再也看不到爸爸了……”
苏意年亲着女儿,娇娇开始哭后又笑出来,小手推着爸爸的脸:“妈妈,妈妈,爸爸又扎我了……”
这一切,就和从前一样的,银欢默默的退后了一步,看着兴奋的父女两个。
方本乔则有些郁闷的看着他们,就在这时,门外又有了响动,唏哩哗啦的,人未到,叶凝的大嗓门先到了:“银欢,你离婚了也不告诉我们,都搬了新家也不说,我们都没有给庆贺下!”
门大开,叶凝手里拎着好多的东西,还不曾放下,就有些消化不了眼前的景象了。
怎么会,不是离婚了吗?怎么在这里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人啊,苏意年抱着娇娇,正回头看着她,银欢站在他的身后,这……
苏意年看着叶凝的眼神也是不悦的,她刚刚吵吵嚷嚷的说要庆贺,就知道银欢这个朋友不地道,自己与银欢离婚了,就值得她这样大张旗鼓的喊着庆贺?
许曼丽动作慢一些,走进来时,还有抱怨着:“是啊,银欢,你太不地道了,方少都知道了,我们还蒙在鼓里……”
整个人还不及进来,就被叶凝捅了下,她有些诧异的说道:“怎么了,你怎么不进去……”她歪过头去看向门内,一眼看到苏意年,看到他那冷若冰霜的目光,不由得打个哆嗦,这是门神吗,耸在这,这是什么情况?
之后的事,极为戏剧化了,以苏意年以往的性格,绝对是一甩手就走开的,但现在,娇娇拉着他,不让他走,银欢颇有为难的请他一起留下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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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来?”叶凝在厨房里小声的问道。
“我怎么知道,看他那脸色,好像要吃人似的,这都离婚了,还摆什么谱,银欢真是的,离婚了,就应该硬气些,就不留他……”许曼丽说道。
她们两个挤在一起把一些凉菜放到盘子里,回过头去,方本乔站在银欢的后面,看着银欢炒菜,他倒还如常,还有心和银欢说笑话呢。
不过一会儿,菜就上桌了,几个人一起忙碌着,只有苏意年是例外,他被女儿拽到了女儿的房间里,一直没有出来,不时的听到娇娇高兴的笑声。
一切都摆好了,叶凝与许曼丽拽着方本乔坐了下来,他们一起看着银欢,“可以开饭了吧?”叶凝问道,有些气鼓鼓的,她还不知道银欢为什么离婚,但却开始气银欢的不争气。
银欢无奈的向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这样,然后,她转身去儿童房那里,敲敲门,再推开:“意年,吃饭吧……”
那一大一小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娇娇高兴的挤到桌子前,挨着妈妈坐下了,苏意年坐到了娇娇的另一边,与叶凝是邻座,方本乔看了看,笑着坐到了银欢另一边的空位上。
这一餐饭吃得尴尬极了,叶凝首先是不喜欢苏意年的,所以,一向是调节气氛高手的她,今天保持了沉默,别人,就更没有说话的兴趣了。
银欢本来是要把自己为什么离婚与之后的打算,在吃饭时和叶凝与许曼丽说的,并想征求下她们的意见,不过,一下子,多了不请自来的两个人,她做为主人,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倒是方本乔,本来就是个活泛的主儿,现在,也不见如何的拘束,不时的赞一赞银欢的手艺,一会儿说菜炒得好,一会儿又说鱼的味道好,赞美出自真心,所以,倒不显得突兀。
就算是苏意年,也在心里称赞着,五年了,认识并与银欢结婚五年了,他从没有认真的吃过她做的东西。
不是银欢不想,而是,从没有她露一手的机会。
其实有时,她会给刘婶打个下手什么的,有时也会在刘婶忙不开的时候,会主勺,但上桌的时候,根本没有必要在一家人的面前特意的说明,而且,苏意年从来不是重口欲的人,他一年在家吃饭有限,多数时都是生意上的饭局,饭都吃不出什么味来,以前,银欢还有可怜他,其实大家都说豪门啊,富家啊,其实,内里的累与支撑,是多么的不容易,那些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当然另当别论,在她眼里的苏意年,有时也是蛮可怜的。
这曾经的夫妻两个,是这样的好笑,做丈夫的,倒是离婚后,才知道曾经的妻子,原来有这样好的厨艺,不过,也晚了,不是吗?今天他倒是借了别人的光,才尝到了她的手艺。
不能不说,苏意年是有些懊恼的,而就在这时,那边方本乔却不知死活的,夹了一块鱼放到了银欢的碗里:“你多吃些,忙了这半天了,也不见你吃什么,多吃些,你这么瘦,也不用减肥啊……”
银欢有些难为情的,刚刚一直是方本乔来照顾她,倒像是他是主人一样,银欢侧脸向着方本乔笑了下。
而苏意年刚好看到这一幕,他突然胸中窜起一股子怒火,忍了这许久,他就不知道,银欢请许曼丽叶凝也就罢了,怎么会这个方本乔也会来,而且刚刚陪娇娇玩时,明敲侧击的,也从娇娇的嘴里得到了一些的讯息,娇娇一个劲的说,方叔叔这么好,那么好,要带她去游乐场,还请她和妈妈吃饭,小孩子说不利索,在苏意年心里,倒是方本乔一直对银欢别有企图的,自己与银欢一离婚,他就迫不及待来献殷勤了。
而看到方本乔不避忌讳,夹着菜给银欢,而银欢向着他温柔的一笑,他再也坐不住,筷子往桌面上一放,啪的一声厉响,他猛的站了起来。
他动作得很快,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有银欢,下意识的也跟着站了起来:“意年……”
许是五年的婚姻生活,在银欢的身体里还不曾消逝过,她一直以苏意年为她的天,他的话,在她来说,就是圣旨,而他的一怒一笑,深深的牵动着她的神经,所以,在她还不明白的时候,大脑已经给了她指令,苏意年生气了,她忙惊慌失措的也跟着站了起来。
银欢有些恐惧的表情,看到了叶凝的眼里,就有些气恼了,她随后站起来,走到银欢的面前,直接按银欢坐下去:“银欢,你累了,坐下,方少没有说错啊,你的手艺真不错,还记得大学时,你就给我们做过饭的,那时我们还说,谁娶了你,真有福气啊……”
那一边,许曼丽也给好友道不平:“老话说只要能抓住男人的胃,就能抓住男人的心,其实也不对,这男人变了心,便是如何也抓不住的……”
苏意年被她们这样晦暗不明的一说,更有些挂不住脸了,正要推桌子离开,却被娇娇一把拽住了胳膊:“爸爸,爸爸……”他低下头,娇娇睁着大眼睛,黑葡萄似的眼睛,睫毛一闪一闪,满是渴望的光,“爸爸,娇娇想吃鱼,爸爸给娇娇夹好不好?”
被女儿拽着,苏意年慢慢的坐下来,他余光中扫到,银欢垂着脸,从自己出现起,她就开始不自在,不开心,就好像是十分的不愿意看到自己,而只有她面对方本乔时,才有自然的笑容。
自己就那样的让她烦,让她怨吗?
苏意年倒是抱好了不走的心,倒是要看看,银欢是不是真的要接受方本乔的热情了。
这样一想,苏意年倒不急着走了,他给女儿夹了一块鱼,慢条斯理的说道:“既然是庆贺,就应该喝点酒吧,菜又做得这么好,没酒怎么行?”
“是啊,苏少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这满桌的菜,就差酒了……”叶凝说道,起身要下楼去买了。
苏意年说道:“不用,厨房里应该有,橱柜下面的柜里有……”
他一说,方本乔,叶凝,许曼丽都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下银欢。
苏意年貌似平常的吃了口菜,不理他们诧异的目光,轻声道:“银欢,他们说得没错,你菜做得不错……”不像是在夸奖,倒像是裁判的点评一样。
银欢不自然的轻笑下,没接他的话,倒是他们的女儿,高兴的说道:“爸爸喜欢妈妈做的菜,妈妈就天天给爸爸做了吃,好不好?妈妈,你说,好不好吗?”
苏意年与银欢都有些难堪,好在,从厨房里出来的叶凝,解了他们的不自在,叶凝赌气一样的,把酒递到了苏意年的面前,“就这个,行不?”
苏意年看,是一瓶红酒,这个房子是早年他置下的,装修也是几年前的事,他叫手下置好东西时,来看过一眼,看到酒柜上空空的,他一时好心就买些酒来,放到那里,所以,刚刚脱口就说了出来。
有酒却没有启瓶器,所以,开瓶子颇费了一番周折,叶凝还有埋怨道:“银欢,你这家里备得也太不齐全了,再弄不开,我都想砸开了……”
银欢轻笑,不说话,苏意年却说道:“哪里不齐全,还缺什么?”
倒是该着急的人不着急,不该着急的倒着急了。
接下来,就是苏意年与叶凝的拼酒了,叶凝为银欢鸣不平,这些年来堵着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苏意年,你对得起银欢吗?银欢为了你,连学都没有念完,你知道吗?银欢可是我们那一届的高材生,是她家境不好,才自愿退到了我们那个大学的,学校是要重点培养她的,你也知道,她的专业有多么好,那时,我还替她高兴到你们苏氏去实习,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她就是羊入狼口啊,要是知道后面这些事,我们真应该拦着她,不让她去你那个狗屁苏氏……”
苏意年也喝了一杯,他脸上不自觉的抽下,歪过头来,问着银欢:“是吗?银欢,你有没有恨我一点,因为当年……”
银欢不说话,也不喝酒,方本乔却听得认真的,叶凝是个遇酒就发疯的人,她今天是强要替银欢出头了:“还有啊,银欢流产生孩子,直到手术结束了,你才出现,银欢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人都像掉了半条命一样啊,其实她嫁到你们苏家,就已经像个土埋半截的人一样,整个人都失了光彩了,你有没有好好的照顾她,有没有顾及过她的感受,就算是她配不上你,她的家里人势力,可是,你有没有从她的角度,给她想一想,她是你的妻子,并不是你的附属品,你有什么权利,整天对着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她刚结婚那阵,我们见面,她每次都会哭,还怀着孕呢,你怎么就那么薄情呢,就说你们离婚吧,还不是因为那个顾倾城,银欢不说,我也知道,你还算个男人吗,得到了不珍惜,失去了,还到这里来摆谱,银欢,你别那么不争气,怕他做什么,是他对不起你,又不是你对不起他……”叶凝说得痛快,双颊绯红的,一边说,一边手不时的拍到苏意年的肩头上。
银欢看到苏意年的脸越来越沉,她拽着叶凝,却阻不住她的嘴,许曼丽在一边也有气恼的说道,她也喝了酒,听了叶凝的话,她是把自己的恨与银欢的怨都结合到了一起:“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转眼看到了自己的老板,方本乔眼神深沉的看着银欢,她笑着又说道:“方少,你会是个好男人的,呵呵,我可没有说你啊……”
全都乱了套了,叶凝与许曼丽两个人的酒品都不太好,苏意年受着她们的责骂,也被叶凝倒了许多酒,他不停的喝下去,银欢想拦,许曼丽拽住她,有些解恨的听着叶凝训斥苏意年。
到最后,银欢把娇娇抱到屋里哄着了后,一出来,就看到叶凝与许曼丽一边一个,歪在桌子上了,苏意年还在那里自饮自倒。
方本乔见她出来,看她的眼光,有些深层的东西,似一种不需要说出来的理解。
“还真是热闹,我都没有想到,他们都这么能喝……”方本乔说道。
“叶凝是无酒不欢,酒品还不好,其实刚刚应该拦住她的!”银欢说道。
“说破无毒,有些话,不说不明,想来,这些话,也是她一直堵在心里的,不吐不快!”方本乔笑道:“只是你,我倒想听到你来说一些你自己的事,我怎么从不见你来埋怨,听来,你的故事并不简单的?”
银欢愣了下,方本乔轻笑:“希望你能给我了解你的机会……”
苏意年这时,放下酒杯,声音大了些,惹得他们都看过去,苏意年要扶着桌子站起来,却有些踉跄的。
银欢见他要摔倒了,就忙过来扶住他。
方本乔见银欢这里一片狼藉的,就说:“我来送叶凝与许曼丽她们回家吧,送她们回家后,我再来接苏少……”
银欢点点头。
方本乔好不容易把叶凝与许曼丽都折腾到了她们各自的家里去,再回来时,见到银欢的家里,灯已经灭了,他在车内坐了很久,想了想,掉转车头,慢慢的开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