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回到柴房外面的时候,大妮子恰好从另一个转角走过来。
见她立在原地,难免有些奇怪,但却只是呵呵一笑,并没有问起什么。
某人心头有鬼,指着大妮子扛在肩上的两捆柴禾:“你该不会……当真去茅房找我了吧?”
大妮子憨厚,忙侧身躲过她接柴禾的双手:“你身子还虚着,让我来!”
薰衣苦着脸:“妮子姐,我知道你照顾我,可我怎么能占你便宜……不行不行,还是让我自己来,我行的!”其实她更担心的是,叫旁人看了去,怕只会说她刚进府门就偷奸耍滑,一旦给人落了把柄,日后就难混了。
见她执意要扛,大妮子只得答应,身子一抖,把两捆柴禾都放到地上,拣一捆小了近一半儿的托起来往她肩上放。
薰衣皱了皱眉,本想说她太小看了自己,但柴禾一落到肩上,她就再也说不出这话来了。
要知道,尽管出身贫寒,但花巧云似乎并没有把她当成乡下丫头来养活,除了过日子必会的洗衣做饭、缝缝补补之外,琴棋书画这种听起来只有大家闺秀才用得上的东西,也没少让她学。
只是条件有限,家里买不起古筝、古琴这些昂贵的乐器,她就用竹枝、竹叶代替;没有围棋,就捡湖边的石子,磨成圆的和方的两种形状,至于棋盘嘛,就用树枝在泥地上画一个;没有书,花巧云就把自己看过的书讲给她听,然后再用树枝教她写字识字;画画和写字同理……
这样简陋的教学条件,自然不能把她培养成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但和那些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的乡下孩子比起来,已经是云泥之别。
一路上,她一边鼓足劲儿歪着脖子扛柴禾,一边暗自懊悔,都怪自己牛皮吹得太大,在大小姐面前又不肯服软,不然的话,好歹也在衔珠阁里混个端茶倒水的轻巧活儿,怎么至于像眼下这么凄惨。
到了小厨房,卸下柴禾后,她偷着扒拉开衣裳瞅了一眼,两边换着扛柴禾的肩头都不同程度的红肿起来。
可还没等她坐下喘口气儿,大小姐房里的另一个小丫头就拿了晚膳的食谱来,趁着王大娘准备食材的时候,她偷摸瞟了一眼,说起来样式不很多,什么炖啊烧啊熬的,却无一不是既费工夫又费火的,看得她心惊肉跳。
而大妮子这丫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柴房里有劈好的细柴禾她不搬,扛过来的统统都是粗木棒子,拉到边上一问,居然说是没好意思,气得她直叹命苦。
后悔归后悔,该干的活计却一样也不能少,当务之急,就是劈柴。
要说平时,鼓鼓劲儿劈点儿柴禾也不算太难的事,但如今肩膀胳膊都还疼着,要她再去劈柴,着实有些吃力。
“妹子,你要是累了,就歇着,我一个人劈就成。”大妮子貌似粗枝大叶,想不到心思还挺细腻的。
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薰衣一声不吭,要说她对这个傻妮子没有意见,那是骗人,可真要怪她,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不过半个时辰,大妮子就把自己扛来的那一捆柴禾劈好了一半,而她这边,才横七竖八的弄出几根粗细不均的。
“我来帮你——”大妮子擦一把汗,把她身边的柴禾往自己这边拢了拢,又拿了些劈好的细柴放过去。
薰衣却不领情,固执的不肯接受:“不用你,我自己来!”
“妹子,你别和姐姐生气了成不?”
大妮子居然服软了,薰衣有些不好意思,但死要面子的倔劲儿又上来了,死活不肯让她帮忙。
俩人正别扭着,却见一个绿袄青衣的少女匆匆走来。
“你俩闯了这么大的祸,还敢在这里闹腾,大小姐寻你们去呢!”少女冷眼看着俩人,声音里透着幸灾乐祸的调调。
来人正是先前领她们来小厨房的那个丫头,她的话立刻就起到了预期中的效果,大妮子被她唬得一怔,慌忙站起身来。
薰衣就看不惯她这副模样,摆明了欠揍,但她清楚得很,这会儿还不是和这小丫头计较的时候。
“妹妹们刚到府里,不懂什么规矩,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姐姐……”
她很清楚,这种情形,还是先搞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比较重要,可那丫头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只鼻孔朝天的冷哼一声,嘴里嘀咕一句:“谁和你们是姐妹……”,转身扭着屁股走了。
见她这样,大妮子更不知所措了,一脸惊恐的看着薰衣。
“没事,去看看。”
要是在冷水滩,有人敢说她花薰衣怕事,那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衔珠阁的正房里,大小姐正面无表情的捧起一盅雪莲羹细酌慢饮,大丫鬟莺儿和鹃儿在两旁伺候着,奶娘于妈妈正神情专注的看向门厅前立着的一个丫头,脸上的神情也因那丫头的话慢慢的变化着。
薰衣两个一到正房,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奴婢见过大小姐。”有外人在场,她觉得更应该把姿态做足,双腿一曲,跪得干错利落。
大小姐睇她一眼,却不做声,只把目光投到那个丫头身上:“香叶,说说你亲眼看到的吧!”
一开始,薰衣只觉得这个叫做香叶的丫头看着有几分眼熟,后来听她说话,才恍然记起来,这不是跟在桂姨娘身边的那个吗?
看得出,香叶是个能言善辩的,一张巧嘴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只说是新来的丫头不懂规矩,胆敢在大厨房里偷拿吃食,而且啥不好偷,偏偏偷了夫人特意吩咐给刘柳氏做的人参乌鸡大补汤云云。
薰衣是越听越气,且不说那个刘柳氏是什么人,但是这人参乌鸡大补汤,她连味儿都没闻到,怎么可能偷了来吃。
“你们俩还有什么可说的?”大小姐听了,倒是一脸淡然,只是这说话的口吻,倒像是当真信了那个香叶丫头似的。
“回大小姐,奴婢有话要说。”
薰衣想不通,她和大妮子不过初来乍到的粗使丫头而已,怎么就会突然得罪了桂姨娘呢?此事应该远不如表面看来那么简单吧!
“哦?”大小姐挑眉的动作,将心底的怀疑表露无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