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院长在唐府见到婉颐,心知两家的关系亲密,婉颐漏夜探望,想来对七少爷甚是挂心。他看了看士兵,心里明白了怎么回事,便对拦住婉颐的人说:“这位是唐参谋的至亲好友,请允许她进去探望。”卫兵见周院长发了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婉颐嘱咐迎霜和小粽两人在外面候着,自己随周院长和护士进了病房。
唐七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床头放着的氧气瓶还在给他输氧。周院长走到病床前查看唐七的伤情,婉颐揪着一颗心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周院长走过来轻声对她说:“婉颐小姐,七少爷虽然中弹,所幸的是没有伤到要害。他年轻,身体素质又好,只要静心疗养一段时间就无碍了。”
周院长与苏启盛是莫逆之交,婉颐对这位长辈深为信赖。她亲耳听到周院长对唐七的诊断,当下放心不少。只是见他唇色苍白,想到一颗子弹穿进他的身体,便觉得自己也感受到了那种痛楚。她含泪道:“周伯伯,父亲亡故,七少爷对小女照顾有加,如果不是他处处照应,苏家恐生出了不少事端,婉颐恨不能亲身替他承受这一枪。”说话间,她的唇齿有些发抖。
周院长见她如此紧张唐七的伤情,微笑着说:“容礼这孩子,总是很细心照顾别人,所以被他爱上的姑娘,一定很幸福。”
婉颐心中一动,周院长说的却是实情,没有人能抵挡唐七的主动接近,如果不是自己对淳焕大哥痴念执着,也不会总是这么踯躅。她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唐七,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只因婉颐心有所属,所以不能坦然接受七少爷的感情。总之,七少爷的关爱,婉颐愧受了。
周院长见护士录好了观测数据,低声叫婉颐:“少爷需要静养,您也该回去养好身体。”婉颐点点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唐七,随周院长和护士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静得只剩下唐七在氧气面罩中均匀的呼吸声。
时间转眼过去了一个月。婉颐母亲的葬礼完毕后,苏氏集资购买退出股份的最后期限已过,她筹集不到资金,眼睁睁地看着苏氏航运公司被吞并,由寰宇实业买下了另外两个股东的股份,一举成为苏氏航运公司的大股东。婉颐拱手让出航运公司,所有当初面临的困难也在一夜间消失殆尽。苏家的银票已经能正常使用,婉颐母亲的葬礼花费不少,如果资金再多被冻结几天,苏府的日常家用恐怕都会成问题。
赵寰宇将公司更名为经天航运,过几天是新公司挂匾的日子,他让人给婉颐送了一份请贴,这份请贴现在就摆在苏府客厅的茶桌上。婉颐也不让管家收起来,就由得这抹红色在眼前招遥。这是胜利者的炫耀,婉颐也想看看,这张小小的红纸是不是就能刺激到苏家上下的神经。事实也正如她所料,大家都对它视而不见。
这次的股份收购对苏家来说,除了话事权旁落以外,还暂时见不到实际的损失,想到这事谁也拦不住,婉颐心中反倒坦然了。一个股东控股公司无非想通过自己的经营赚更多的钱,如果他们不对苏氏在航运公司剩下的资产打主意,不在往来账上做手脚,不把一个好好的公司从盈利弄成亏损,苏氏只是在这一块业务上赚少一点。45%的占股还有一定的份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婉颐也病了好些日子,亏了五爷悉心照料和二姨太在饮食上多方调理,再加上她自己配合,身子慢慢好了起来,脸也日渐恢复常色。
现在是十一月份,广东秋高气爽,正是不冷不热最适宜的时节。今天天气很好,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二姨娘前几日在院子里翻了一块土地,撒上了菜籽。转个天,泥土里便冒出了几棵嫩芽。婉颐弯腰看着这些小嫩芽,心中的阴霾渐渐扫去,闷在家里一段时间她也想清楚了,一家老小的日子还得往长远了打算,其实每天都有新生命和新希望。她直起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早晨的新鲜空气。
不知什么时候,一只灰喜鹊飞到园子里,停在榕树枝头“喳喳喳”地叫开了。听着灰喜鹊的叫声,婉颐下意识地想:“好久没听到喜鹊叫,莫非咱们苏府要有喜事了?”随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苏府大灾之年,只求今年余下的日子平安就好,喜事就不能奢求了。”
“小姐!”迎霜老远在叫她。因着三个弟妹在家呆了好长一段时间,婉颐不想耽误了他们的学业,尤其是两个男孩正当学习的黄金时期。她打算让二姨太带着三个孩子回香港,再转道香港送他们去美国读书。现在去香港的船票更加不好买,迎霜这个丫头跟小粽两个人在外面已经跑了好几天。一大早她又和小粽出了门,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婉颐转身朝她走去。
“小姐,去香港的船票买好了,您看,是明天下午的。”迎霜兴奋地把手中的一沓船票递给她。
“哦,买到了,太好了!”婉颐这几个月来头一次露出了难得笑容。乱世之中,想着弟弟妹妹可以走自己以前走过的路,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也算是不负父亲所托,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
迎霜见她只顾高兴,也没多问几句,假装生气地说:“小姐,您也不关心关心,您的丫头小子们是怎样买到这么难买的票!”
婉颐一看她这副模样,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这票很难买我自是知道,咱们苏家现如今可没这个能耐,你们能求的也就只有七少爷了!”
迎霜见她一猜就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七少爷还在家养伤,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婉颐颇有些不解,因为服素,广东对在此期间探望伤病的人有些禁忌,所以婉颐在唐七受伤那晚去探望后,再也没有去看过他。
“七少爷见不到,不是还有武阳大哥嘛!”迎霜大大咧咧地说。
“武阳?小粽现在经常去找他?”婉颐吃惊地问。迎霜一个大姑娘,总不至于会找他,能找武阳的也就只有小粽。
“小姐,您不知道,小粽是您的跟班,武阳是七少爷的随从,他们俩因为你们俩而爱乌及乌,现在关系好着呢,武阳差不多要答应做小粽的师傅了!”乍一听到武阳答应收小粽作徒弟的消息,婉颐心中也是暗喜:这倒是小粽和苏家的福份了。可是迎霜嘴里的消息她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们居然瞒过了自己。
“好啊,这么大事我都不知道,你们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婉颐气鼓鼓的转过脸去,心知想必是因为她生病,这两个人没有拿这些所谓的琐事去烦她,可恼的是这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结成了同盟。
迎霜知道她不会真生气,忙陪个笑脸说:“这不都告诉您了吗?你要责罚也得往后排着。话说我们是走了七少爷的门路才拿到船票,小姐您现在怎么也得先谢过一声!”
婉颐闻言不由得低头不语。她倒是有经常打电话跟沈伯联系,知道唐七一直在府中休养,在乔儿的侍候下,他的伤势恢复很快。唐府没有什么女眷,单她留下了还是有一定的好处,至少女孩心细如发,做起事情来无微不至,在这一点上沈伯对乔儿赞不绝口。
其实若说婉颐对唐七没有感情,那是一点儿也不切实的。以前是谨荷,现在是乔儿,她每次只要听到这些名字,心中总有些挥之不去的不自在。她并不知道,唐七对她的关爱已经侵入了她的习惯,融入了她身边的点点滴滴,甚至苏家的其他人也心照不宣地接受了他。只是因为有淳焕大哥的光茫,她自己才发现不了,抑或是不愿发现这个潜藏的秘密。
迎霜看她犹豫不决的样子,一心想激一激她,“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不是成天都教我们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七少爷对我们苏家仁尽义致,您总不能连句谢谢都没有吧,这可不象您的所作所为。”
婉颐马上白了她一眼道:“大道理还用你教?”转念却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可是,七少爷未必愿意听我的电话。”想起自己每次打电话都是沈伯接听,她总感觉七少爷就在旁边,甚至还能想象出他当时的神态——面无表情——这其实也是他的常态,他却从来没有拿起电话跟她通过一句话。
“小姐,麻烦您有点诚意好不好,您啥时变得这么扭扭捏捏的了?这么大的事,难道就不值得您登门道谢吗?”迎霜的表情有些夸张,她的想法很简单,字字句句都很直白,没有婉颐心里那么多的如果但是。再说武阳和小粽两个人都极力拜托她说动婉颐去看七少爷。尤其是武阳,七少爷出事那天对他说的话与以前大相径庭,唐七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见不得少爷不开心。
婉颐被迎霜的话问住了,心想:这个丫头话粗理不粗,一来七少爷有伤在身本应上门探望;二来他又一次帮了苏家理应致谢。当即就说:“好吧,我总不能让你个小丫头看扁了去,这理数的事,还轮不到你教训我!不过……”她抵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素白,“七少爷不会介意吧。”
迎霜听后,马上笑逐言开地转到婉颐身后又是捶肩又是揉背,嘴上忙不迭地道:“我的姑奶奶,七少爷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介意!您只消把素白换成其他素色就行了。”此时她心里乐开了花:武阳大哥交的任务可算是完成了!
婉颐见她如此殷勤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疑心道:“我怎么觉着象是着了你的套一样?”
迎霜一听连吐舌头,“小姐,天地良心,我对您此心可鉴日月,断不敢给您下套。”这一惊,背上微凉,心中暗暗叫苦:小粽啊小粽,这事就应该你来干,夜长梦多,还是早点离开了好。于是就说:“我让葵叔去备车,眼看时候不早了,您早去早回,我和小粽在家帮二姨娘收拾行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