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诺医院里有个奇怪的病人。这个病人是吴医生收治的,送进特护病房已经快三个月了。刚进来的时候有些皮外伤外加一处指骨骨折,雨诺的父亲——周院长曾交待过吴医生要倍加照顾,自己每天也来过问她的伤情。在吴医生的精心治疗下,她已经完全康复,连疤痕都没有留下,但是她却迟迟不肯出院。每当医院告诉家属,病人可以出院的时候,她总能想出办法赖在医院里不走。病人本人有一点先天性的心脏问题,所以只要她说哪里不舒服,家属都会遂了她的心愿让她继续呆在医院。第一次听到吴医生在休息室里谈到这件事,雨诺也觉得挺有趣,谁见了医生都会躲,她倒好,赖上了!
这天晚上,雨诺值班。她查房时经过那个特护病房,以前由于有专属医生,加上工作忙,所以她也没有仔细观察这个病人,自从听了吴医生讲她的情况,雨诺不由得留意了一下。“施谨荷小姐”雨诺看了看床架上的病人名牌,“您今天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她拿着病历先进行例行查问。谨荷把脸转过了一边,冷冷地回答:“哪里都不舒服!”
“呵!”雨诺轻笑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她,她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喜欢医院的病人。“今天的花不错,法国玫瑰。”“什么?”谨荷以为自己听错了。谨荷的心思敏感,老呆在医院不肯出院,已经觉得有些护士在背后偷偷笑话她。她以为雨诺又是一个来看笑话的医生,心里面一开始就对她非常抵触,没想到她却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雨诺踱到那瓶开得瑰丽娇艳的玫瑰花前,花瓣层层叠叠,象极了法国宫廷贵妇的裙子。她凑上去闻了闻,闭上眼睛回味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香气浓郁高雅,果然名贵,送花的人很有眼光。”谨荷只听不语,花是唐七送的,品质当然不用说,但她知道唐七最喜欢的是西伯利亚百合,他却每天只让人给她送这种法国玫瑰。“谨荷小姐,您知不知道这法国玫瑰的花语?”雨诺走到病床前替她拉了拉滑到肩下面的被子,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谨荷觉得很温暖,她不由得对这个盘着发髻,端庄漂亮的女医生产生了一些好感。
雨诺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好半天,她终于开口了,声音细得象蚊子,“不知道。”但她知道玫瑰代表温馨浪漫,当然还有爱情,只不过关于爱情这一点她是不敢在唐七身上想罢了。雨诺施施然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送花也是有讲究的,法国玫瑰代表了一个基督教圣人,他是公元世纪的罗马律师圣歇利斯,因此这种花的花语是“能言善道”。意味着,世界上还是有许多事情不是用言语就能解决的,特别是感情方面,必须多用点心,多多付出,才能拥有一分真实的情感。”
“是吗?他是这样想的吗?”谨荷一骨碌坐了起来。自从茹夫人临死之前把她托付给唐七之后,他的确对自己亲近了很多,素日里话语不多的他,会经常来医院陪她聊天说话,即使是寥寥数语,已经让她觉得十分满足。而且他现在做什么都顺着她,就算是她想挑战他的耐性,提出一些超出他平常承受能力的要求,他最多也是淡然地吩咐侍官一句:照小姐的意思去办!她一直认为只有自己住院才会令他花更多时间、更多心思来照顾自己,所以她想尽办法留在这个病房里,没想到唐七借花喻意,自己却一点儿也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谨荷小姐,其实您挺幸福的。”雨诺把手中的病历抱在怀里,想起那位年轻帅气的军官隔几天就会来看她一次,每次前来他都会上下关照,把谨荷捧得象公主似的,弄得医院里的小护士个个都羡慕得紧。“是么?”谨荷的脸色有些黯然,如果真象她们所看到的那样,她的确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可她心里明白,唐七的殷勤里,总好象和她隔着一堵厚厚的玻璃墙,她能在这边看到唐七的温柔体贴,却永远触摸不到一个真实的唐七。
“他真的很优秀。”谨荷无限感慨地说。“那可不!他身上穿的可是黄埔的教官军服。”雨诺顺着她的话赞了唐七一句,“他们军校的教官个个都称得上是精英。”“是啊!”谨荷用手指触了一下玫瑰花,一片花瓣无力地跌落在桌面上,手指上留下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跟谨荷聊了一会儿,雨诺基本上了解了她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医院的原因,她有些不忍心看到那位教官为了放纵她的任性,甘愿冒着违反军纪的风险。“可是谨荷小姐,有件事不知道您清不清楚?”“什么事?”谨荷好奇地问。雨诺站起来,非常认真地看着她说:“黄埔素来军纪严明,那位可以经常来看您的教官一定是动用了超常的权力!”“这有什么奇怪,我七哥本来就不是一般的人!”谨荷有些不屑于她的话,反而觉得她大惊小怪了。
雨诺心想,她真是个不懂为别人着想的小女孩!于是接着说:“您知不知道黄埔的校训是什么?”“什么?”谨荷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就是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这句掷地有声的话把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女孩镇住了,她睁大眼睛望着雨诺,“那是真正要打仗,要掉脑袋的地方!如果您的那位七哥总是这样分身照顾您,他的学生怎么办?军纪又如何肃整?您有为他想过吗?如果……”
“医生!”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雨诺回头一看,那位年轻的教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他一步步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屋子的凌人气势。“她是病人,请你不要让她有太多想法!”他说的没错,雨诺想到自己的医生身份,一时语结。
“七哥,你来了。”谨荷高兴地掀开被子走下床。“别下来,小心着凉。”唐七急忙走过去把她拉回病床盖好被子。“谨荷,今天好点没?”唐七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里又想起了茹夫人。“好象……好多了。”唐七微微一怔,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谨荷下意识地看了雨诺一眼,雨诺忽然觉得自己好象变成了多余的人,她尴尬地笑了笑,拿着病历快步走出病房。
“周小姐,请留步。”唐七在后面叫住了她。雨诺开始有点后悔跟这个女孩说了太多话,那个教官进来时候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不寒而栗。她镇定地回过头,“您认识我?有事吗?”
唐七把雨诺带到离病房不远的一个花池边,花池里的百里香叶子落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他低声说:“对不起周小姐,刚才……”雨诺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看起来如此高傲的人怎会这么轻易认错?她不由得昂起头有些自戗:“是啊,我是多嘴,活该被人怪罪。”见她一幅委屈的样子,唐七有些歉意,“你父亲是我敬重的前辈,怪罪一词言重了,希望周小姐理解我的苦衷。”他摘下军帽拿在手上,轻轻拂了一下帽沿上的灰尘,“周小姐,你的帮助很及时,我们随时会接到新的命令,她在这儿总让我放心不下。”看着眼前这位英气十足的军官谦和的样子,与刚才的盛气凌人判若两人,雨诺说话的口气渐渐软了下来,“我也是做我该做的事,但是今天可能有点做多了。唐七笑了笑,诚恳地说:“无论怎样都要谢谢周小姐替我做了一件我做不到的事!”
说话间,一名军士走进病区向一位护士打听什么,那位护士朝这边指了指,他张望了一下快步跑了过来。军士走近唐七敬礼道:“报告唐教官,校部紧急召集,指挥官命令您马上归队!”唐七马上肃立对军士说:“知道了!”他看了一眼周雨诺,“周小姐,麻烦你了。”他戴好军帽正要离开,好象又想起什么似的,稍稍停留了一下脚步,“对了,那个法国玫瑰的什么花语,是真的吗?”没等雨诺回过神来,他带着戏谑的微笑,转身急步往大门走去,一名警卫也从不远处紧跟了上来。
唐七正要走出病号区,身后传来谨荷的呼喊:“七哥,我现在就让人送我回家!”他眉心轻舒,加紧两步走上了一辆在门口等候的军车。
与此同时,正在跟爷爷商量提亲之事的白淳焕也接到了集结命令,他把手中的玉镯交还给白五爷,毅然离开了家。五爷手捧玉镯朝着他的背影大喊一句:“淳焕,你要快点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