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深秋,广州荔湾湖边。
合香楼三楼的大厅里,十几名服务生和经理正在紧张地忙碌。这座酒楼楼高三层,临湖而踞,颇具岭南风格,是广东名流富豪最钟情的食府。酒楼里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金碧辉煌,既没有挂满名士书画,或请流行的欧洲顶级设计师设计一个瑰丽的装潢,见的只是平实的整洁高雅。服务员及经理来迎的时候,带着整齐清爽的身段,机灵的眼神,灿烂的笑容。
总经理徐寅生再一次来到酒店后厨检查今晚宴会菜式的准备情况。他重新翻看了一遍客人定下的菜单:佛跳墙、烧乳猪、炸酿蟹壳……,品尝了一下总厨正在用老鸡、金华火腿、瑶柱、排骨熬制的高汤。走到小货仓,里面摆放着堆积如山的云南火腿、成担的鲍鱼和鱼翅。他对一直跟在身后的行政助理说:“今晚宴会的酒水准备情况怎么样?”助理马上回答:“考虑到各国的外宾,酒水部准备了巴卡第、皇冠伏特加,美国威士忌、MARTELL。为了照顾女士的口味,备下了MOETCHANDON酩悦香槟。”
他皱了皱眉,“怎么没有白酒?这么多军界的贵客,喝这些酒还不是跟喝水一样!”助理紧张地擦了擦汗,“贵州茅台、汾酒您看怎么样。”他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晚广东商会苏会长为大小姐举办十九岁生日宴会,大家一定要打醒十二分的精神!”
东怡丝行的马老板正在焦急地等着一个重要的电话。他已经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遍。马太太看他比热锅上的蚂蚁还呆不住,忍不住说:“我说你急什么,不就是一个晚宴吗?能去就去,不能去也就罢了!”
马老板停下来说:“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呀!苏会长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你以为他离开了三年,这商会他就不能说话算话了?”马太太还是有些不屑,“可是人家现任牟副会长最有势力,你没看见那些英国人、日本人都在帮他?再说了,苏家设宴,明眼人都知道他想借这个机会巩固自己的地位!”
马老板听了她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好了,我也不和你争了,这件事在商会里是有一些微辞。但微辞归微辞,没人会不给他这个面子,在商界,谁不是把这个“利”字运用得出神入化!”
正说着,电话铃声响了,马老板急忙抓起听筒。听着听着,他紧皱的额头渐渐舒展开来……
近晚,合香楼方圆五十米街区已被列为戒严区,由警察局派重兵把守。有从这儿经过的人见要绕道走,便向街边下棋的茶客们打听,“这里是什么情况?”下棋的人头也不抬地说:“这你都不知道,广东商会会长请人吃饭呗!”他有些纳闷,“哟,请吃个饭还这么排场?”下棋的人这会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也叫排场?你要是见过三年前苏家娶三姨太太的场面,今天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华灯初上,合香楼里已是高朋满座,人影绰绰。马老板拿着重金托人找到的请贴,带着马太太走进了合香楼。刚进门,他们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今天晚宴的来客非富即贵,军政两界、不同党派的要人尽数出席。夫妻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暗忖:这个苏会长,果然是深不可测!
这个晚宴也的确没有让任何人失望:结交权贵的,宾客里有各国的领事,国内叱咤风云的政客和富甲一方的银行家;品尝美食的,除了有顶极中西名厨烹饪的各种生鲜食物,还有世界各国的美酒;最令人赏心悦目的是各家的太太小姐们,或穿旗袍或穿礼服,风姿卓越,争芳斗艳。
苏家大小姐穿着一条玫红色的纱裙,象一朵盛放的玫瑰,在一堆女眷里笑靥如花。她手举一杯香槟,时而与军长夫人低声私语,时而与部长妻子谈笑风生,无论是对哪个官太太或是贵夫人,她都能做到落落大方,礼数周全。
晚宴正酣,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穿过客席走到大小姐身边,附下身在她耳旁低语。大小姐听了几句,脸上立刻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很快镇定下来,调整好温婉的笑容,拿起小手包,礼貌地对周围的太太小姐们说了声失陪,一群小姐妹们叮嘱道:“婉颐,快点回来,我们还等着吃蛋糕呢!”她笑着应允,便随着男孩走出宴会区。
下到二楼的楼梯口,婉颐忍不住低声问:“小粽,怎么会这样。”
“许是七爷有点喝多了,挑上了白家少爷,”小粽回答,“刚开始还只是说交个朋友,后来两个人就喝开了。”
“好了,咱们不说了,快点去看看。”
小粽领着婉颐走到二楼一个雅间,推开门,里面有两拨人正剑拨驽张地对峙。互相瞪着眼睛的自然是喝酒那两位少爷的手下,两位喝酒的少爷——唐七少爷唐容礼和白家少爷白淳焕一人坐镇方桌的一边,面对面称兄道弟,推杯换盏。令人敬佩的是,这两个人明显已经喝多了,却各自还是儒雅翩然,神色从容。唐七看到婉颐进来,先放下酒杯,对身后的侍卫淡淡地说:“这酒越喝越不对味,给我拿几瓶伏特加,白大少爷跟苏俄人走得很近,想必对这种酒有点兴趣。”
婉颐怔了一下,瞪了唐七一眼,心里狠狠地说:“你要不要做得这么绝!”
唐七用挑衅的眼神在她的脸上扫了两秒,又泰然自若地挪回到酒杯上。
“七少爷兴致之上,白淳焕自当奉陪,不过苏俄人喝伏特加不用杯,”白淳焕的眼睛有些微红,唐七的滋事虽然让他感觉有些意外,但似乎剑有所指,要了解清楚他的意图,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他走下去。“七少爷跟着宋先生南征北闯想必酒量也不浅,咱们就用瓶。”白淳焕声音依然沉稳不惊。
“好,痛快!”
唐七的手下端了几瓶伏特加放在方桌上,冰镇后的水雾从两人之间袅袅升起。“**IRNOFF!正宗俄国皇冠伏特加!”白淳焕瞄了一眼标签,俄语发音十分地道。
“BeidreiDingenlerntmandenMenschenKe
en:InderLiebebeimSpielundbeimWein。”唐七的德语甚是流利。白淳焕拍了一下额头,恍然大悟道:“人们通过三个途径相识:爱情,游戏和酒。”
“请!”唐七伸手拿过一瓶。“请!”白淳焕毫不示弱地也拿了一瓶。
“你们……”,这场面婉颐根本说不上话,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劝解,无疑是火上浇油。她略微镇定了一下,把心一横,“好吧,既然你们喝得这么痛快,怎么可能没有我呢。”婉颐抢上前去,拿起一瓶伏特加,拔开瓶塞就往嘴里灌……
周围安静,所有人都呆望着婉颐。瓶口刚碰到她的嘴唇,“该有的声音怎么一个也没有?”她有些着急,看来这两个人真是太了解她。她无奈地放下酒瓶面容惨淡地看着这两位少爷,“你们,你们不是应该拦住我吗?”
唐七眼神迷离,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婉颐抱着这瓶酒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白淳焕朝她笑了笑说:“今日得以见识七少爷的真性情,岂能不痛痛快快喝一场。有道是: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象七少爷这样的人,此生我还能遇上几个?哈哈哈……”,拔开瓶塞仰头喝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