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这顾九便板上钉钉,必是洗脱不了嫌疑?
孟仲垣想了想,果不其然,开口道,“既然如此,将顾九关押,留后待审。”众人一片哗然,倒是极少有人怀疑是顾九故意将卢俊达杀死的,只叹他十分倒霉,这天仙子本不是稀少的花卉,让他放在身上,沾惹了花粉,打斗间,花粉进了卢俊达背上伤口之中,损了一条性命。
顾家几人听了初审判决,各怀心事。顾九转身瞅了几人一眼,便被衙役推搡着关进了松阳大牢。那朱十三娘,领着自家的孩子从衙门方一出来,就让顾家几个给团团围住了。
十三娘此时鼻青脸肿的,倒还认得秀儿与顾乐,僵硬笑道,“原是你们,快去我铺子上拿衣裳吧。”
顾安伸手拦住了十三娘母子,“十三娘且慢,我们与九叔是同来的。”
十三娘听了这话,脚下一滞,卢方低垂着脑袋,不知在寻思什么。
“这,事出突然,我也没料到啊。”十三娘叹道,哪里知道,今天竟然出了人命案子。虽然心中恨极了卢俊达,可是顾九也是为了帮自己,才惹了牢狱之灾,如今看来,还真是她把顾九害了。
此时,众人见孟大人已经过了初审,那顾九也跑不了失手杀人的罪名。便纷纷散去了,因此,松阳门口,只余顾家几人和十三娘母子,还有九叔的骡马车。
顾安伸手拦着十三娘,十三娘见他不过十四五岁,还是个弱冠少年,纵是自己没理,腰板儿倒是硬的,“如今发生了这事儿,你让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
十三娘一副委屈神色,秀儿在一旁站着,松开顾乐,反手抓紧了在十三娘怀里低着头的卢方,这几日秀儿与九斤几个习武,力气要比寻常九岁女孩儿大多了,那卢方突然被抓住了手腕,竟然挣脱不得,冷冷道,“你这疯丫头,要待如何?”
秀儿狠瞪了他一眼,反将那卢方吓了回去,“抓你作甚?!九叔今早儿明明戴的是牡丹花,换衣裳的时候随手放在袖口里的,也是牡丹花,你说,他哪里来的天仙子?”
卢方见状,挣脱不得,强辩道,“我哪里知道那村汉从何处得来的天仙子?他杀害了我的父亲,我还没寻他报仇,你却这样逼问我,是何道理?”
“是何道理?你心里明白!九叔的牡丹花如何变成天仙子的,莫非如今的花儿草儿也成了精?自己个儿跳进九叔袖口里的?”
那卢方气势渐弱,仍强行辩解着,“那等村汉,贪恋我娘亲美色,杀害了我的父亲,你还为他说理,真是闹了笑话!”
秀儿见这卢方是个死不悔改的,十三娘也在一边帮衬,但她的话,说的倒是好听,“顾家丫头,这事情事发突然,你抓着我家方哥儿也不是个事儿啊。”
秀儿狠狠的剜了十三娘一眼,这眼神,是从紫桃身上学来的,吓得十三娘一时噤了声,竟不敢言语了。比之与卢俊达争斗时的泼辣样儿,竟然让个九岁的小姑娘给唬住了,也许是她心里本就觉得对不起顾家,所以心虚了。
“我为何抓住你儿子,你好好问问他!我九叔袖口里的牡丹,是如何变成那剧毒的天仙子的!”
十三娘怀疑的看了看卢方,一时母性泛滥,将卢方从秀儿手里抢了回来,“你这丫头,我与你客气你便蹬鼻子上脸了,方哥儿哪里知道什么天仙子的?你莫要往我儿身上泼脏水。”
秀儿冷笑,“是不是泼脏水,你随我进去拜见孟大人,大人自会定夺!”
十三娘闻言,这疯丫头言下之意,莫非自家儿子与那天仙子有什么关系?十三娘摇了摇头,绝不可能!卢方虽然不喜卢俊达那般作为,但这弑父的行为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再者说,他哪里知道天仙子有这般用处,又正好能放进顾九的袖口里头,太荒唐了!
“恁的你胡言乱语,坏了我方哥儿的名声。”
秀儿还要与朱家母子争执,这闻讯赶来的‘朱雀坊’老掌柜,领着十几个仆从就来了。见着这争相不下的模样。朱掌柜说道,“小娘如此得理不饶人,莫不是,想要些银钱?”
那卢方在祖父怀里,盯着秀儿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狠狠道,“我看,就是个想讹钱的!
叔叔是杀人犯,这侄女能好到哪里?”
朱掌柜听言,朝十三娘深深望了一眼,“卢俊达死了?”
见十三娘低头默认,朱掌柜似十分痛快一般,当着众人,毫不避讳的说道,“那混账,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卢方没走几步,就听见秀儿在他身后说道,“你想想清楚,我九叔袖子里的牡丹花,如何变成了天仙子?”
朱掌柜闻言,脚下顿了一顿,回身斥责道,“你这小娘,若是再吓唬我外孙,莫怪我不念及你年纪幼小,替你父母教训你了。”
朱掌柜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仆,代替十三娘与卢方,在衙门口与顾家人僵持起来,而十三娘母子,则躲进了马车上头。
朱掌柜说完,顾平不乐意了,松开骡马的缰绳,“朱掌柜,若是我家秀娘有什么不对的,有兄长教训,哪里轮得到外人?”
朱掌柜冷哼一声,自己家仆众多,如此小儿,何足惧哉?挺了挺腰板儿,“我当是哪家的女郎,如此没有教养,原是顾家秀娘。小小年纪,信口雌黄,哪里像个姑娘家?”
这时,十三娘掀开了车帘子,劝解道,“父亲,消消气,他们几个不外乎是心里着急自己叔叔而已,咱们回去吧。”
“罢了,不与你们这般小儿一般见识。”
言罢,甩了袖子,往马车走去。顾乐快走几步,还想争论一番,秀儿见朱家人要走,心想不好,若是卢方走了,那这天仙子与他有关,是谁也证明不了的,自个儿是顾九的侄女,父亲又与孟仲垣有嫌隙,哪里会帮他们。仗着自己跟九斤学了几天功夫,忙快步上前,一招形意拳招呼到朱掌柜身上,她虽然年纪幼小,倒是使了全力。那朱掌柜呼痛,年纪大了,秀儿一拳,害他闪了腰。
朱掌柜一边呼痛,一边喊着几个家仆上前,要将秀儿捉住。
这下可热闹了,顾平当下没有反应过来,哪里想到自家妹子竟然敢打人了?顾安也是一惊,但是他们眼下,只能尽量帮着秀儿抵挡朱家的仆从,这秀儿无故打人的事情,回去再说。
兄弟俩跟九斤练的功夫,倒是着有成效,拳拳生风,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却都是庄稼人,自然比朱家绸缎庄的伙计武艺好一些。
朱掌柜让秀儿打的闪了腰,当下挪动不得,一挥手,让马车边上看守的伙计也一并去捉秀儿,无奈她身子灵活,如游鱼一般,穿梭在十数个家丁之中。
这边,顾平兄弟两个,正招呼着一众家仆,可是朱家来了十几人,人多势众,渐渐地,也有些吃力。
十三娘见自己父亲受了伤,赶忙儿下车扶住朱掌柜,朱掌柜得了依托,见这群架的趋势,忙指挥着身边护院说道,“朱共,你将那小的捉来!”
这小的,说的正是顾乐。
顾乐平时贪吃贪玩儿,没有跟九斤学功夫,身板儿自然也不如秀儿,没招呼几下,就让护院给抓了起来,这护院生的人头马大的,将顾乐小小的身板儿给高高举了起来。
朱掌柜一时发狠,威胁道,“你们都住手,不然我摔死这个小的。”
十三娘闻言吓了一跳,自家父亲何时变的这么乖戾了?可身畔的卢方听了,也附和道,“还不住手,你家这贫嘴的娃娃小命儿可就不保了。”
顾平兄弟闻言,担心幼弟安危,只得停了手。此地离衙门口儿,约莫二三十米的距离,衙门如今正缺人手,这门口也不像往日,有人看守。只有个打惊的老头儿,见着无事,偷偷躲在水房睡觉。
因而,这一番争斗,除了朱家,顾家,倒是没几人注意。
见几人不再反抗,朱掌柜瞬时得意了,让人将秀儿押将上来。身畔的护院将顾乐放下,单手扯住了他。
“小娘,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分量,也敢跟我斗?”
这争斗不过僵持了半刻功夫,朱掌柜怕惹来众人非议,便使出了挟持人质的下作手段。朱掌柜朝左右两名家仆使了个颜色,两个仆人一边一个,抓住秀儿左右双手,那护院将顾乐交给一旁的仆从。
得了朱掌柜吩咐,这朱共一脚踢下去,正中秀儿小腹。
这一刻,顾家几人都张口欲言,却喊不出声来。
顾乐让朱家家仆扯着,胡乱挣扎,可力气哪里有那大人大,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顾平兄弟也让一众人等给制住,只能眼瞅着秀儿让那叫做朱共的护院,连续朝着小腹踢了三脚。
十三娘伸手想要捂住卢方的眼睛,却让卢方挡开了手,卢方看着秀儿一双眼睛,都给打的吐血了,还死死瞪着他。说来也怪,朱掌柜也疑惑的看了卢方一眼,明明是自个儿下令打这小娘,可她却死盯着卢方,仿佛两人有杀父之仇一样。
十三娘心下不忍,那护院朱共的脚力如何,哪里是个九岁的小姑娘承受的住的,当下喝住他,“够了,父亲,回去吧。”
朱掌柜摆了摆手,两名家仆堪堪将秀儿扔在地上。她身上有旧疾,这三脚踢下来,伤了肺腑,当下吐出一口血来,将地上覆盖的一层雪给染红了。朱掌柜吓了一跳,心说这莫不是要出人命?他哪里想得到,这小姑娘这么不禁打?
见顾秀儿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朱家人吓怕了。十三娘也哆哆嗦嗦的问道,“父亲,莫不是又出了人命?”
朱掌柜眉头一皱,呼喝道,“还看什么,快走!”
顾家兄弟赶忙上前,去看秀儿伤势。
顾安转眼瞧见衙门的火红大鼓,无上威严,正立在衙门口两只看门麒麟旁边,顾安已经红了眼,几步上前,抓起鼓槌,击碎长空。
孟仲垣此时还没走回书房,就听见这击鼓之声自身后传来,振聋发聩,将沉闷的天空撕裂开来,许久未下雪的青州,突然飘起了零星雪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