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升任弘农的消息,在那天酒宴之后,不胫而走。
而她许诺姜源的千副弓弩,也在昼夜加急的赶制。顾喜经营的数十家木器铺子,几乎每一家都有这种最新式的弓弩出售。自然每一家的匠人师傅,都与他们签过保密文书。三天内赶制一千副出来,虽然焦急了些,却并非不可能。
这一千副弓弩,装了十架马车。于三日后,送到了姜源手上。
这一日,也正是他打算启程赴京的时候。
顾秀儿携着顾家众人,并十架马车的新制弓弩,于青州城外等他。她手里拿了一样机关巧件。
“殿下,此次进京若是愿与顾某同去,这一千副弓弩,便由盛宝钱庄护送,到您梅里府上去。”
姜源仍是一身短打黑衣,骑在马上。阳光照的他肌肤晶莹发亮,神采奕奕。
“大人果然打的好算盘,我就以为,这说上两句话便能得一千副弓弩,世上原本也没有这样的好事。”
他朝秀儿伸出手来,“童叟无欺。”
交易之后,十架马车自行向南出发,穿越崇山峻岭,约莫半月之后,可抵达吴国梅里。而顾秀儿阖府上下,并这几日变卖府中地契店铺得的银票,大额金银都存到了全国最大的钱庄之中。
自白马之盟后,短短数年之内,竟存下数目可观的地契铺面,并店铺的现金流水,让人咋舌。
盛宝钱庄乃是大雍最大的钱庄,顾家在潘家案子了结之后,便成了它的顾客。而多年前,秀儿托盛宝钱庄一位分号掌柜寻找的,前青州郡守公子,叶冠礼的事情,在她多年后要离开青州,又往盛宝钱庄存下一笔巨款之后,那掌柜的打开数年前秀儿存下的珠宝首饰,言说属下在龙州附近寻到了叶冠礼的消息,如今顾秀往西京赴任,待确认了那人身份之后,会将人亲自送到京城去。
秀儿见他们行事妥当,便又嘱咐了另一件事。
如是万事都料理妥当之后,才急急赶上姜源主仆二人的脚步。姜源微眯着眼睛瞧向顾家的几辆马车,与秀儿并驾齐驱。
“大人官居五品,怎么府上人口就这么丁点儿?”
言毕,他轻笑出声,“大人一应家私不过装了两辆车,却有能力三日之内打造千副良弩,真是……”
“聪明。”
阿二骑行在姜源身后三五步,最前头骑马的,是秀儿请来的江湖人,她还书信一封往漠北埋骨城去,并附上了银票万两,言说此行去了京城若是有了任何性命闪失,要阿邪为他取陈峥的人头。
阿二瞧着姜源与那矮冬瓜农官相谈甚欢,十分不以为意。便悄悄用吴语嘟囔了几句。刘江骑行在他身后,双腿一夹马腹,“你这吴蛮子说什么呢?”
秀儿此次赴任,将府中官奴并买来的人丁一并带上之后。还带了刘江。至于刘河,溪娘与宋翊几个,则暂时留在孟仲垣身边。孟仲垣本不放心她独自进京,可是自己的考校正卡在个不上不下的地方,一时做不了京官。又听得江州老家传言,他嫡兄为他使了些关系疏通,许是今岁年前便能许下个京官来做。他还破天荒收到了兄长的一封家信,原是嫡母没熬过年关,先行去了。家主如今只有嫡兄与他两个儿子,嫡兄注定要成为孟家下一任家主,自然要巩固孟家在朝中的地位,孟固年迈隐退,瞧着孟家子侄里头,还就他孟仲垣最有出息,方与长老们合议,要将孟家的一部分资源,用在为他的前程铺路上头。
秀儿根本不担心孟仲垣的安危。他与自己不同,江州孟家,百年清流,这个国家没姓陈之前,他们祖上便是官宦世家了。陈峥能轻易欺压顾家,不过瞧着他没有依傍,身如浮萍。孟家树大根深,却不是他个无实权的世家欺负的了的。
瑾玉没有同女眷在马车里坐着,反而骑乘了一匹枣红小马,跟在秀儿与姜源身后。姜源瞧着他身材细瘦矮小,便笑道,“大人真是与众不同,便是这护卫,也挑了个,最不像护卫的。”
秀儿偏首,知道他拿瑾玉打趣。
“他不是我的护卫。”
“瞧这小兄弟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说他不是大人的护卫,恐怕没人会信。”
阿二瞧不上顾秀儿细胳膊细腿,觉得他百无一用是书生。更是瞧不上瑾玉,因着他骑乘的马匹,都比大伙儿矮上一头,便用吴语骂道,“哪儿来的娘娘腔!”
秀儿听不懂阿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便问姜源。
他仍是那副天塌下来阿二顶着的表情,“阿二打娘胎出来便不骑小马了。”
“原来你这护卫沉默寡言的,并非性格使然,而是不通汉话。”
“阿二被山豹喂养长大,十数岁时,才被猎户发现。”
他忽然盯着秀儿的眼睛,一字一顿,“若是大人自幼长在山豹窝里,想来这汉话未必比阿二说的利索。”
“殿下千里之行,只带了他一人。”
“想来大人是不知道什么是枫林勇士。”
秀儿确实不知道,九斤不在身边。师爷已经亡故,她上哪儿去知道这些其他地区的风土人情去?她听姜源言下之意,这枫林勇士似乎是个很不得了的存在,便多瞧了阿二几眼,并未觉得这个大汉与寻常大汉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恐怕就是他头发蓄的极短,只比和尚多出一寸来。
她勒住缰绳,停顿下来。后头的阿二与刘江两个,便渐渐赶上了她。刘江见秀儿伫立原地,便张口问道,“大人,有何事?”
阿二亦是打量着这个细胳膊细腿的无用书生。
“刘捕头,你通吴语?”
“早先我刘氏武馆的马术、箭术师傅,便是个吴人,学过一些。”
听他这么说,秀儿忽然抽出靴筒里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来。
阿二眼中戒备起来,如同嗅见危险的漠北苍狼。却见这个细胳膊细腿的书生,手握匕首柄,将尖头朝向了自己,任谁瞧着也是将手中匕首递给自己的意思。
“你跟他说,上回他将我弟弟扛了出去,这把匕首虽然小了些,却是我用的极为顺手的。我现在把它,送给阿二。”
姜源在几人身后冷眼瞧着,愈发觉得这顾秀儿奇怪起来。那匕首锋芒毕露,不似钢铁所铸,恐怕四国之内,便是有钱也买不来的物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