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望看着屋内几人形容,心下计较起来。万麻子却是没有多想,撩了下摆便要坐下,伸手去够宋翊面前热乎乎的馒头,“你小子何故在此?闻你跟了知府孟大人去青州富贵了……”
王师爷手中羽扇已是让风雪吹成了八瓣儿,徒留一具扇骨,这扇骨呈八爪型,锋利异常,不似寻常树木,兽骨所制。
万麻子见面前有些温热酒水,也不避讳,对准壶口就大肆灌了起来,待烈酒入了心肺,回暖之后,他拿脏的发硬的棉袍袖口摸了摸嘴,“棺材仔,你不是跟着那个孟大人吗?听闻他与那青州掌农顾大人是交好的……我同你说件事,你为我办来可好?”
他正欲开口,忽觉后脑勺一阵刺痛,原是王师爷用那龙骨扇一巴掌扇在了他后脑勺的发辫上,勾起了几绺儿头发,“列位莫搭理这老鬼!吃酒吃得多了。”
王师爷干笑着,八字胡抖了抖,“简直胡说八道!”
宋翊睇了一眼秀儿脸色,默契道,“麻子叔且说说,是要我做什么事?”
万麻子晓得王有望的厉害,此刻不便再言,终是让王师爷堵着嘴打量了周遭众人一番。那十一二岁的少年,虽然穿着平平无奇,却仿佛会发光一般,将个矮墙下脏破不堪的荒村野店照的蓬荜生辉。他瞧着这娃娃一双兔子眼,竟有几分眼熟,却委实想不起来了,趁着王有望松手之际,勉强道,“小公子可是青州人氏?”
春笙见这两个老头儿,生的口歪眼斜,甚是丑陋;万麻子生的凶戾,王师爷生的奸邪,便有些不待见,“我家公子哪里人需得你们知道?”
就这么句话的功夫,王师爷心里画了魂儿,怎的这丫头竟是西京口音?那他方才所想,岂不是一场空?
秀儿见那师爷模样的老头儿眼神变了三变,虽说不晓得这二人为何事而来,可看他二人这副形容,外加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也知道,必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又想起方才万麻子不甚脱口而出的几句话,便知道,恐这二人寻她是要有什么麻烦。
这荒村野店的,有刘江刘河在侧,她倒是不惧。而那师爷,明摆着有几把刷子,秀儿玩心大起,便顺势道,“不知二位爷寻顾大人何事?我等乃是裕安的药商,此番也是去寻那青州的顾大人。”
王有望手中一松,抱拳道,“公子贵气逼人,想是家中做着大买卖的。却不知千里迢迢,去寻那顾大人作甚?”
秀儿从背上锦囊掏出一小把粉末来,凑近王、万二人,“听闻顾大人在青州种出了桑麻,我新郑邳州的水土与青州最为相似,不知能不能种出这样好的山药来。”
那粉末呈乳白色,略微发黄;万麻子好赖不计也是半个药行掌柜,自是闻得出,这是上品山药碾磨的药粉。王有望将信将疑的打量着秀儿,见他面色如常,说话更是连个磕巴也不打,不带一点儿口音,却领了个西京来的丫鬟并两个罗刹一样的护卫,还有个小厮像个傻的。
他干笑两声,“公子莫要扯谎了,我王公存虽然未曾见过许多世面,却也晓得,公子必不是个药商。”
秀儿被识破并未惊惶,反而笑道,“先生慧眼。”
这二人一来一往,打些哑谜,让周遭几人看不懂了。
她淡淡笑着,人畜无害,却让王师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先生,方才那山药粉可还好闻?”
她在矮房内踱着步子,那伙计在灶间烧起了火来,揭开一口大锅,屋内顿时氤氲了一层热气。
“先生可晓得,这西疆蛊人,将蛊虫养在药粉里头,若是被人闻去了丝毫,那蛊虫便在他颅腔内搭起巢穴来……”
她每说一个字,万麻子都觉得心往下一沉。
王有望忽然哭了,这么几个后生见个老者突然嚎啕大哭,纵然有些不待见他,也有些过意不去。
“我王公存……与公子素未谋面……你为何要……害我?”他说着哭着,以袖掩面,将腋下一颗藏好的洋葱狠抹了眼睛两下,再抬起头来,一张丑脸已是红肿不堪。
鸦雀无声,那角落里老人手边的酒葫芦忽然倒了地。溅了一地酒水,氛围说不出的诡异。
“你二人若不说出此行目的,待那蛊虫钻脑,可有的受,现下迎**是否有些刺痛了?”
万麻子也是有些慌了,“棺材仔,你且劝劝你这位朋友?怎的菩萨一样的相貌?蛇蝎一样的心呢。”
棺材仔摊了摊手,哭丧着脸,“麻子叔当俺不想劝?若不是受他蛊虫控制,我缘何连公差都不做了,千里迢迢来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王有望本是诈和,又听得棺材仔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不由信了三分。他城府深,却不代表那万麻子也是个有城府的,果然,王有望还来不及阻止,那万麻子自觉迎香百汇几穴瘙痒无比,不由信了七分,赶忙道,“我二人打大漠埋骨城来,受埋骨城城主阿邪所托,要将青州掌农顾秀大人请到埋骨城去。”
万麻子连个磕巴都没打,气的王有望急火攻心,险些背过气去。
春笙却是愣了。这一屋子人,除了秀儿之外,都未曾想到这二人竟能交代出这样诡异的事来。
“这什么阿邪的,寻个农官作甚?”
“我二人也不知。”
那万麻子见反正都交代了,便顺势把二人如何到的埋骨城,前因后果通通交代出来,“公子现下可否赐解药了?”
“此物没有解药。”
“你个后生!……”万麻子撸起袖子,就想去抽身后的砍刀,忽然听秀儿徐徐道,“松阳县万记药铺的掌柜,咱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我估计你是记不得了。”
“你是谁?”
“我方才给你们闻的,就是山药粉而已,你却忘了,山药本就让人皮肤发痒,刚才那些瘙痒异状,多是些心里作用罢了。我没怎么吓唬你,你便将事情和盘托出,这能怨谁?”
“唉……”万麻子被王师爷猛的推搡了一下,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大人好计谋。”那王师爷亦不哭了,将洋葱顺手一扔,撩了下摆,取了宋翊碗中一个尚有余温的馍馍,“大人小小年纪,这等心性,这等手段,难怪十八个州郡里,连月死了八十几个官,大人却越活越滋润,甚还升了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