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哥……啥……啥叫兔子?”
一众匪寇哈哈大笑起来,“兔子,你去城里的妓馆就知道了!哈哈哈……”
顾乐本就面皮黑,他将乐不同也抹的乌漆麻黑的,乐不同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何时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了,他强忍着,才站稳脚跟,忽听那匪首的一句话,吓得双腿如同斗筛一般。
“便是卖不得,毒哑了到咱们连云寨做个挑水的杂工也使得。”
“大哥,前头三辆马车已经拦下来了。”
一名骑马的探子来报,顾乐心中一沉,本以为管夫子他们逃将出去了,到了下一个县镇能报官,谁料,他们也被捉住了,那这荒山野岭的,可真找不着人救他们。
那三辆马车由土匪牵着马匹,学生和管夫子都给赶下了马,两旁是羁押他们的土匪,约莫有十数人。
“这倒是有几个细皮嫩肉的!”
贼匪眼前一亮,相中了十几名学子中的两人,“啧啧,看这衣裳料子,到底是大户人家的,读得起书,不知在床上伺候爷们儿会否有读书那么聪明!”
贼匪一番下流说辞,让那被选中的学子吓得面色一白。管夫子的脸色,如打翻的调味品,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当初要选马车进省城赶考的时候,罗秀才便与管夫子有了异议。罗秀才主张用官家的马车,一来车夫的人品稳妥,二来,官马骁健。可是管夫子贪便宜,到底没租官马,没曾想,四名车夫中的一人,竟率先与这些土匪通了鼻息。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如此荒山野岭,便是那些土匪将他们放了,这些手无寸铁,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们,在荒山上,也要让野兽给吞吃了。
“先生,救我。”
那名长相白净,被贼匪戏弄的学子已是欲哭无泪。谁料,管夫子突然爆出一句,“活命便可,管他是怎么个活法。”
那学生眼下一暗,眸底尽是绝望之色,他袖子底下藏了块尖锐石子。伸手便往一张俊俏的脸上划去。
“拦住他!”
贼匪冷酷一笑,“爷爷什么阵仗没见过,性子烈的,饿上三天,管保什么都不要了!你这脸生的甚好,爷爷还要卖个高价。老四,老五,你们将他连夜给沈婆子送去,省的夜长梦多。”
顾乐在一旁小心觑着,知道若是这位学生被送走了,那凭着他的性子,不是自尽也得让人给糟蹋死。
“大爷。”顾乐一时顾不及,赶忙冲到那名学生跟前,他与乐不同生得丑,没人管他俩。“长生虽然长得好,可这身子丑的不行啊。”
贼匪目光一顿,眼神锐利,一名土匪上前,将少年的衣襟整个扯开,露出一大片胸膛来,只见他身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疙瘩,看着又恶心又吓人。那唤作长生的学子显然也被这一幕吓到了,“我……”
他话还没说出来,就让顾乐扯住了衣袖,“想活命就闭嘴。”
陆植平素里喜欢研究些古怪药剂,上次给孟仲垣用的那凸凸散,已经有了奇效。他近日收了些蓖麻,做了这种天花散。用在皮肤上一时片刻,人便像生了天花一样,全身长满红疹。
这东西没什么用,过了几个时辰,这些红疹就会自行褪去。顾秀儿要了一瓶过来,放在顾乐打包的行囊中,临行前嘱咐他,“小六,此去一行虽是有官道可走,但是若是要经过那些荒山野岭的地方,没准儿会有强盗贼匪。你要小心些,只可智取,若是你被制住,将这天花散下在那些人身上,他们惜命,必然会下山寻大夫。这青州的大夫,没有一个是我大师傅不认识的,大夫自然知道这不是天花,也知道这天花散的来源,他们若是能成功从土匪窝里出来,你们便能将消息放出去。”
“大哥!这小子得了天花!”
这一句话,将那贼匪吓得够呛,但是更害怕的,是管夫子。这长生一路与他共乘,若是他得了天花,自己岂不危险?
“不……不可能……”
顾乐眸底一暗,有些人,在生死关头,真是可见人性之卑劣难看。
“天花传染。”
这话不是顾乐说的,而是乐不同。这四个字,在土匪群里,激起了千层浪。趁着乱,顾乐赶忙又在靠近长生的两名土匪身上下了天花散。
“大爷,你这手上好像也有。”
他这句话,让那名唤作老四的土匪一下子跳了起来。
“大哥!俺是不是要死了!”
“死个屁!”匪首骂着,却隐隐策马往后移了移,“老四。”
匪首一顿,从腰间取下一个钱袋来,“你下山寻个医馆瞧瞧。”
如此看来,这匪首倒还有些兄弟义气。顾乐眼珠子滴溜一转,立即道,“大爷,这天花不是什么要不得的病,如今山下早已有了根治的法子,不过……这病传染的极其厉害,前几天我还没瞧见长生身上长了这么些,如今已经扩散到了全身,大爷,为了您的稳妥,还是与兄弟们,都去医馆瞧瞧吧。”
匪首自是惜命,亦是料定了这些学子没什么反击能力,下令道,“将他们押回寨子,方才与老四和那学生接触过的兄弟,都到山下县城医馆去,现在就去。”
按着这些人的想法,再厉害的毛病,只要没有过接触,都不会传染。
顾乐算了算,此地离最近的县城医馆,来回约莫半个时辰,这个时间,土匪去了大半,而且容易放松警惕。如此下来,便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和转圜的余地。
果然,老四与另几名押解学生的土匪,往山下走去。顾乐偷偷瞥了匪首两眼,这是个中等身材的汉子,一身混搭,不知哪里抢来的员外服绸衫,穿在身上,有些显大。
“若是我兄弟出了事儿,小子……”匪首突然道,“你拿命抵。”
“还有你。”
匪首的目光盯着顾乐,好像能把他身上烫出一个窟窿一般。出事儿?他是出不了事儿,不过这几个时辰内,估计能吓得去了半条命。在如今这个年代,天花是种很要人命的病,有些村子得了天花,会被封村,里头的人,只能慢慢病死。最后大火将之付之一炬,若是没有及时有效的医疗措施,这个方法,是能最快稳定住疫情的,简单却又残暴。
顾玉儿正在灯下纳鞋垫儿,与顾秀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书房里点着灯,亮亮堂堂的,朱樱和碧桃两个,也在一侧做些针织女工,好换些零花钱。
顾秀儿在书桌后头批示公文,那两个丫头原先也在典农府伺候过,真没见过除了大人以外的人批示公文,不过这位新大人,可不一般,不光公文由顾秀儿帮着批,就连平时处理公务,也是处处听这个妹妹的。两个丫头心中难掩惊奇,虽说自家二姑娘聪明得紧,可是自古哪有男人听女人讲朝纲为官道理的。
顾秀儿手上拿着的毛笔,蘸了些朱砂,在雪白的宣纸上头,画了个叉叉。
“今岁赵家屯丰收,可是这典吏上报的数字,明显参了假,改明儿我去瞅瞅,这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啊……”顾玉儿一声惊呼,原是纳鞋底的粗针将手指扎了个血洞出来。碧桃赶忙放下手中针线,取了干净的白布,给她包扎起来。
“秀儿,我总觉得,好像出了事儿。”
顾秀儿笔下一顿,“怎么了?大姐。”
“我刚才心里突突,好像……小六好像出了事儿。”
顾乐坐在山寨的柴房里头,他手脚被捆缚住了,极难受,乐不同在他旁侧,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嘴里塞着的布包弄出来,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可憋死我了。”
他刚才瞧着,那长生明明没有天花,顾乐一靠近他,他就得了天花。乐不同倒是机灵,知道顾乐身上必是藏了什么捉弄人的东西。此刻危急关头,他便想着先化敌为友,怎么着,先逃出了这连云寨再说。
“你转过去。”乐不同道,“我用牙,帮你把这绳子咬开。”
乐不同想的简单,顾乐也把自己封嘴的布包弄了出来,这一间柴房七七八八关了十几个人,连同管夫子在内。
“这可是牛筋绳,你咬不断的。”
“那咋整?”
“你身上有利器没有?”顾乐转了转眼珠子。想也知道,他们身上的东西,早被押解的土匪搜了个干净。连乐不同头上束发的玉冠,也让土匪给薅了去。
他们被关在连云寨的柴房里头,偶尔有老鼠窜来窜去。乐不同想到逃脱无望,没准儿会被毒哑了做一辈子奴隶,可是,总好过面容被瞧上,卖到城里去做那腌臜的营生要好。他心里惆怅的很,又有些感激顾乐救了他。
“你可有出去的法子?要是能逃出去,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顾乐不置可否,“出去再说吧。”
“你有计策?”
“一切见机行事。反正现下也逃不出去,到时候,随机应变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