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花坛里,浓密的叶间大团的繁花尽情卖弄着它的妖娆,我努力将眼眶睁到最大,却始终无法判断出,这花团锦簇在白日的阳光下,原来的颜色是什么。
我站一会儿回到浴室,这里的摆设于我自然很陌生,我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成功地将浴缸放满水!
楚承一直保持着刚开始的姿势,始终处于沉睡之中,我在他边上坐了好一会儿,总有点不忍吵打断他的长梦。
不经意间,我忍不住对着他的睡颜细细打量起来,短硬的发直直挺立于头顶,古铜色的皮肤,眉毛粗而浓黑,长而弯的两排睫毛上下重合成帘。
一个大男人霸占着这么天然的美睫,是不是有点暴殄天物了呢?
不难想像,此刻紧闭着的那双眼睛,醒着之里会透出怎样摄人的光芒。
我见过的,就是那天在4S店,他满脸怒容突然转身面向我时,那目光中的冷冽,足以使一个心理建设不够强大的人,瞬间后背发冷全身悚然。
不过就这样一个人,拥有这样迫人眼神的一张脸,竟也有婴儿般恬静的睡容,他睡着的表情,是那样满足与心安!
“楚承!”
我在他耳边轻轻叫了两声,却丝毫没有作用,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边拍边喊。
他终于艰难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身子却纹丝不动,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半晌,似喃喃开口:“诺诺,答应我,不准再这样吓我!”
我猛地觉得心头一紧,复杂的情绪如同涨潮的浪头,一浪一浪重重袭来,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刚刚帮你放了水,快起来去泡个热水澡,然后到床上睡吧!”
他似乎迟钝了两秒,待反应过来,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拖着乏力的步子往浴室方向离去。
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才发现他的衬衣上满是皱褶,不过却丝毫没有掩藏住到他身形的完美。
偌大的客厅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起身踱步到露天阳台,仰望夜晚的星空。
黑丝绒般的夜空中,饱满的圆月四周,散布着闪闪发亮的星子,如一只只窥视万物的精灵,想要刺探世间每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
从我打开手机时便发现,有好几十个未接来电,最多的是简铭和叶子,另外还有谢东的。
昨天发生的事,如电影里的慢镜头回放,一幕幕不断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最清晰的,竟然是我半昏迷状态时,谢远诚抱着我,手脚颤栗口齿不清的的那一瞬,我依稀记得他当时夹杂着恐惧气味的声音:“小诺,小诺、、、、、、别,别吓爸爸,求求你、、、、、、”
哎!‘爸爸’!
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口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不断问自己:爸爸是什么?这两个字于我,它的意义何在呢?
妈妈去世后,谢远诚来找我:“小诺,妈妈不在了,但你还有爸爸,爸爸会好好照顾你,跟爸爸回家,好吗?”
那一刻,我的眼泪竟然刷的一下,顺着脸颊掉线似地直往下流,不为别的,只为听到‘回家’两个字,想到从此自己便是个没有家,也没有任何亲人的孩子。
谢远诚继续苦口婆心地对着我劝导:“小诺,你身体不好,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跟爸爸走吧,爸爸会一直好好照顾你!”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他一眼,亦没有对他扮演慈父的这一场戏作出任何反应,更不可能跟他走,去那个他口中所谓的家!
当所有陈腔滥调的温言细语都铺陈完毕,当全部属于慈父的表情都一一摆弄结束,当最后一丝作为长辈自居的耐心消耗殆尽,面对始终无动于衷的我,谢远诚压抑着声量咆哮起来:“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倔强,跟你妈妈一个样!”
他居然提起我妈妈,他居然在那个时刻提起我妈妈,他居然在我面前指责我妈妈!
我再也无法继续保持冷漠的沉默,猛地从沙发一跳而起,像一只被逼红了眼的小豹子,操起茶几上唯一能作为攻击工具的抽纸盒,毫不留情地劈头盖脸向他砸过去。
我猝不及防的攻击,成功地将他眼洞上挂着的金边眼镜,砸落到地板上送到了阎王殿,还顺便免费在他的额前盖了个戳,留下了一个永久的烙印。
我以为他会出手教训我以耻血恨的,我像一个打满鸡血的圣斗士,高昂着脑袋,鼓着两个小火球似的眼珠子直瞪视着他,准备跟他血战到底。
谁知他一手按着额前的伤口,无限哀伤地看着我,好一会儿,又过了好一会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转身离开,从此再也没有前来过问过我!
直到好几年以后,我才从简铭妈妈的口中得知,其实这些年来,他一直跟周伯伯有联系,所以,我的一切都没有逃脱过他的耳朵。
不过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他要做什么,或是要怎么做我管不着,只要他不来打扰我,我们便可以像大街上来去匆匆的路人,相安无事地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可是他连这样的平静都不留给我,偏偏要打着和谐社会以和为贵的大方向旗号,把我带到谢家人面前,带到从出生便没给过我好眼色的谢家婆婆面前,还厚颜无耻地想要上演一出合家团圆子孙孝顺的戏码。
是不是因为奉献了一颗种子,他就可以理所当然的以一个父亲自居,肆无忌惮地要求我做任何事?
是不是他们谢家人都是这般自以为是?
老太太认为我妈妈肚子不争气,便可以把儿子亲自迎娶进门的儿媳妇当外人;
谢远诚因为我这个女儿身体不健康,便可以抛妻弃女另娶再生;
谢东因为我难得的信任和亲近,便可以不顾我的感受,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带到一堆冷漠的血缘亲人堆里;
就因为我曾经有过姓谢的历史,就因为我遗传了谢远诚百分之五十的血缘,难道就可以逼我对一个重男轻女,二十几年对自己的亲生孙女,从未正眼瞧过的冷血老太太,去眉开眼笑地叫奶奶,还得强忍着不满,屁颠屁颠地上赶着前去尽所谓的孝道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