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玄真抱回红鸾殿，他又陪着我好久，这才起身去宣室殿处理朝政之事。

而我，却因为今天的闹剧，身子愈发难受。加之先前跪在雨夜所感染的风寒还未好全，如今，身子也更加受不住了。

玄真不得不两头跑。他宣了钟倾爱钟太医来为我诊治，朦胧中，我仿佛看见玄真对钟太医说些什么，可奈不住神思倦怠，不由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半夜子时。

身子捂了一身汗出来，倒是清爽多了。眼角瞥见窗外有人影晃动，我一个激灵：“谁？”

可，当那人从窗外越进之时，我已控制不住内心的伤痛，泪流满面。

“无尘，我以为你忘了我了……”还未说完，早已哽咽不止。

无尘见我如此，站在窗前久久不见动静。待我情绪渐渐平静，他才缓步而来。轩车来何迟，无尘，你没有来迟对不对？

“身子怎么样了，你如此不顾好自己，如何像昔日信誓旦旦地说要助我夺得江山？”他说这话时，一脸平静，就如对待一个陌路人般的冷漠。

心里突兀地一凉，果真了，多情总被无情累。试问天公世间有几许痴儿呆女？

“我承诺要给你的，自然要给你。如今，你见也见了，问也问了，我亦是回答过你了，你自是放心便可。还请曲大人离开红鸾殿，若让皇上瞧见了，岂不枉费你一番心思？再说，江山终究敌过美人，以致你一直是失去。”我只能平静自己的心，我已是将就了，无尘，你何苦再逼我。你不知道的么，你要的我给不了，我要的你也给不起。

“若你足够坚定，我又何须一遍一遍说？”他仍旧云淡风轻，我终究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如果今日进宫的人是你口中真心爱的卿然，你可会真的让她为你谋天下，还是说，你也会如今日对我说的原句不换地对她娓娓道来？无尘，我不是你所爱，你何苦来招惹我，即便你是虚情假意，又何苦对我推心置腹，又互不信任？在这般纠缠下去，连我都觉得没意思了……”我带着些许哭腔，牵扯嘴角假设淡然地嘲讽。

是，你我兜兜转转一大圈，都只是互不信任罢了。不只是不信任，也带着对彼此的淡漠无知。

你我终究走到这一步，我一早便知是这样的结局，但如今真到了这种境地，心还是一阵一阵地抽痛，刀绞似的疼痛。

而我呢，你可会知道，我是如何伤心，如何失望？

“我是知晓的，我本不如卿然那样在你心中重要。一切是我自作多情，是我自以为是，如今，是我错失。那么，你可敢承认，你的背信寒盟，你的弃爱丢情？”我一次说了好些，自己心中已是酸痛不已，不免咳了几声。

“要我一次说一次说，有些时候，真想就这样把你撂下不管。当初，你可知若你不是非要与我恩断情绝，如今，你怎会如此受苦？”见我这般，他不免心软下来，可是，无尘，我要的不是怜悯，不是怜惜。而是那份，你独独给了卿然的爱。

“如今，自是我错。错在任了自个的性子，顺了自个的心意。不管是何事何人何物，错处都已铸成。你自偏爱你心中之人，何会来心疼我？你有何需在我面前如此，给我一番假象，如若我早知有今天，当初还不如不与你遇见。”我已记不得始末，便只好让眼泪潸然。

无尘，你如此是想要，隔断你我最后的情分么？你对不住我，你敢不敢说？这，难不成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是否遇见，都注定无缘。又何须在这些言论上多费心？若你有心，不如都用在皇帝身上。保不齐，我不能给你的尊位他能够给你。”

见他一脸平静，我只能克制自己的心。只是，对于我，一定要如此么？

我只是难过而已，原不知的事，今夜都知晓，心寒更胜天寒。

无尘啊，无尘。

你见我所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般。此番光景，是我如何都想不出的。

“如今再谈，可有意思么？”他话尽，转身背对于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亦无法断定他心之所想。

终是如此，我闭了闭眼，不只是绝望。呵，果真是没有意思了。无尘，那么，你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想法。要恩断情绝，还是背信寒盟？

“那你今日来这，又是为何？见也见着了，心也让我死了，还想说些什么。这江山，还要我夺么？”我知道，我与他，只有这么一层关系了，倒不如将它捅破，总好过自欺欺人。

话音刚落，无尘就转身把我抱了个满怀。我惊讶不已，瞬间又想了想，只是为他的江山罢了。多讽刺的温暖啊，我自嘲。

“此番究竟是想怎样，倒不如道明可好？”我牵动着嘴角，笑容僵硬，眼泪却簌簌而下。

“嫣然。”听他如此喊我，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多少个日子，多少个午夜梦回，我都清晰的感觉到他在我耳边，轻轻地唤我，嫣然。

“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有没有怨怼于我？”我不语，话音早已哽咽不堪。怨怼总是有的，只是恨，终不及爱，否则，我怎会气你，扬言要进宫呢？

“你，可还恨我。”他顿了顿，顺势把我抱得更紧。我伏在他的胸前，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声。

“如果恨你，怨你，那么今日我亦不会进宫承宠。”我低低地回了他，不知他有没有听见，我闭了闭眼，如今一切仿若一场梦般。

“我，带你走可好？”他的话平静如水，在我听来，却犹如锋芒在背。我急急推开他，一瞬间的冷风，叫我更加清醒，也叫我时刻提醒自己，无论是怎样，我与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无尘，我们，已经无法回去了。”我定定地看着他，他不说话，我也不再开口。

“为何？”过了许久，我听见他再次开口。只是，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与我早已不是当初那般了，因此，我与他不该自失。

“我与你煞费苦心才有今日，不要说你舍不得，就连我都不忍就此放弃。”我细细想来，受难的不止我与他，若是我们走了，玄真又会怎样，我是断断不能连累氏族宗亲的。

无尘，请原谅我。

“江山美人，我已然做出选择，若没有你，我宁愿放弃江山。当日，我真不是有意的。我还未想清楚，就将你错会，卿然之事，已云散烟消，你真可以不必放在心上。”你伸手想要抱我，却被我推回。

无尘，多谢你的爱。可是，江山美人，你怎么能如此鲁莽地选我？你如此精心策划多年，怎能因为我，让你白费这么多年？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不关她的事，是我。”我呆呆的望了眼窗户，又说，“无尘，我祈求的不是你要我而不要江山，而是你心中的那份爱。如果你是真心，那我苦一点助你一生功业也无妨。若你只是蜻蜓点水般，我做这些也无意。”

“玄真，待你可好？”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我呆滞片刻，始料不及。

“自然是好，后宫荣华。”我缓了缓心中的伤怀，所幸闭起眼，转过头不再看他，“无尘，我为你进宫，一番情意自是深重，可若前功尽弃，我也于心不忍。如此，倒不如斩断前恩，还彼此一个交代也罢了。穷其一生，也只为一人，这般不比相濡以沫更美好么？若缘尽，反倒是得了个相忘于江湖的下场，更添遗憾。”

话尽，哽咽不断。你我下场，不过如是。“无尘，你我不会有好结果……”话还未落，便被他一手扼住下巴，牵强转头，还未来得及放开手，唇上便有一丝冰冷的温度。我睁开眼，却是他明媚的脸。此刻，皱着的眉眼，也有一抹剑眉星目的飒爽。

我转过神，急于推开他，却挣扎许久他仍然还是无动于衷。我开口让他放手，却让他将我拽得更紧。我心里恐慌至极，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急急地推开他。他伸手想抱住我，我只是往后退了退，不曾回应他。

他的发被倒灌进来的风微微吹起，青丝如绸，而我却终不能卧在他身旁，为他绾起这一束黑发。

“你怕我？”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僵硬无比。我只是转头，在心里告诉自己，江山美人，无尘我不能害你。

“这样最好，从此便只是你欠我，我不曾负你。你也在这宫中好好助我的江山，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其他关系，但你仍是效命于我。”他收回手，转瞬换上阴鸷的眼，然后对上我的眼，微微笑着。我只觉得他像一只嗜血的兽，此时此刻，心中不仅是悲凉，还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失落。

是啊，是我决绝，所以你不曾负我，所以我只欠你，到底欠些什么，究竟是一个江山，还是我的一生呢？

我咽下哽咽的话，静静地回了他，“诺。”

“你自己明白，好自为之。”撇下这么一句无情的话，倏地翻窗而出。

我望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独独留了漆黑一片。

无尘呵，无尘。

你我最终还是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

我始料未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