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宛凝的头仍旧是低垂着的。
像是不敢抬头,却不知是为了什么。我以为宛凝害怕冒犯天威,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宛凝只是在逃避。至于逃避些什么,自然那也是后话了。
“皇帝可算是来了。整日里忙着国事,连家事可都顾不上了呢。”我启唇而笑,风韵犹胜当年。即使年华不再,岁月见老,也丝毫不减昔年的风华之貌。“外祖可不要如此嘲弄孙儿,孙儿怎么担待得起呢?”允言轻轻开口,带着天定的威严,以及对我的尊崇,“外祖只管放开了心,还有什么是不能的。”
宛凝嗅着鼻尖萦绕不断的龙涎香气,只是若有若无的一抹而已。却在此时突然变得浓郁了起来,宛凝不由得猛一抬头,正好与允言对上了视线。
他浓黑的眸子里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严与凌厉,却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番不知名的情绪在蠢蠢蠕动。而宛凝,用着惊异且微微恐惧的目光直视着他,这是不合礼数的,可是,宛凝却就这么瞧着他。他亦是不动声色,带着一丝兴趣打量着宛凝。于是,他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宛凝,怎么这样直视皇上,真是不知礼数。”婉容在一旁接着训斥宛凝的由头,将宛凝拉在她的身侧,“小女不知礼数,冒犯天威,真是百条命也不够的!”
“大长公主何须那么计较这些不成文的规矩礼数。朕为天子,也为人臣,都一样的。”允言微微一笑,便像外头的旭日高阳般温和但却有的耀目刺眼的光芒。
“皇上虚怀若谷,真真是大予的福气。”婉容不忘前事,固有此一说。
“今日最大的福气,便是外祖了。朕可不敢独忝福寿呢。”他浅浅一笑,眉眼之间恍若带着光芒似的渐渐发亮。宛凝瞧着有些入了神,于是婉容微微拉扯了一下她衣裾上垂下的流苏穗子,宛凝似乎这才意识到她的不敬,赶忙低下头去。
我见到宛凝这番,不由畅怀一笑:“宛凝今日可是怎么了,竟这般出神。”
宛凝只抿了抿唇,低着头不答话。眼角所见的是一应的明黄。
“今日宛凝倒是浮躁了,在帝后面前真是不知礼数。”婉容微微一笑,举止端庄,涵养有素。
“大长公主何须那么小心翼翼,本宫看懿安郡主倒是端庄得礼,叹容观止。”一直沉默不言的皇后在一旁开口,声音沉稳,如空谷之幽兰。
“皇后娘娘可不知,我这小女儿自小是惯坏了的。那些繁文礼节也不爱学,像是什么金玉荣华也不入她的眼。我倒是替她担心往后该如何嫁入夫家呢。”
皇后不苟言笑,端然自持道:“大长公主无需担心。郡主一片赤诚心肠,已是极极讨人喜欢了。更何况是公主爱女,太皇太后也岂会对此不置一词?”“那么就承蒙皇后吉言了,孤在此谢过。”婉容微笑,转首问我,“听闻今日允僖进宫来了?”
“是啊,永积的孩子如今也都大了,哀家瞧着倒是生得极其齐整。不过那孩子素来不同人交相往来,脾性还挺大。“我细思片刻,“近日来哀家听说忘初从上京回来了?”
“是的。”皇后回话道:“沈大人方才上京归来,如今正在沈府陪伴母亲。”
“他回来见过灵犀了么?”我再次问道:“听灵犀身边服侍的人说,灵犀近日来正苦读诗书,翻唱《上邪》。若是有时间,传话下去让人告知忘初,好好去准备谱曲,必要与灵犀志同道合才是。”
皇后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孙儿会命人传话下去。”
“儿臣这几年倒也有听说,忘初倒是个很好的人,与灵犀倒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婉容说道:“灵犀自幼聪颖,三岁便会作诗,五岁便会填词,年方七岁,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兼之,听闻她降生时日宫中十里桃花翻飞,甚是美丽。”
我微笑应道:“的确,灵犀哀家很喜欢。因而必然会好好为她择选驸马,务必让她此生平安顺遂。再不可以重蹈她父母的覆辙了……”
婉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点道:“那也好……终归她也是个公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