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的夏天出奇的热，在张人健来鞍山的这十个夏季里，这是最热的一个夏季了。人别说活动了，就是坐在家里都感到呼吸困难。有点钱的，把商场的空调几乎都抢购一空，社会上混的那些男男女女们把宾馆的客房都住满了，而生活在最底层的工薪阶层则把游泳池挤得跟农村过年下饺子的大锅一样。这种躁热的天气，让人总感觉要有什么灾难发生似的。似乎是老天对不遵守自然规律的人们进行的一种惩罚。

又一次经历了劫后余生的张人健，似乎感觉自己有了新的变化，尤其是在对待家庭上。不再象以前那样把它只当做一个驿站，而是竭尽全心地去爱护，每天要是不看见女儿那张漂亮动人的小脸，心里就感觉跟少了点什么似的。他似乎才发现世界上还有一个比什么都重要和宝贵的——亲情。这种舔犊之情，他以前无法从父母身上那么真切地感受到，他总觉得那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只有他初为人父之后，才深深地体会到这种感情的强烈，胜过世上存在的任何一种力量。即使那深不可测的浩瀚大海也无法将其湮灭。

这段时间，张人健几乎又成了鞍钢的一名职工，不同的是，他不再是骑着自行车上班，而是开着自己那辆警车每天到鞍钢公安处报到。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他开的这辆警车，却是这个大院里屈指可数的那么几辆全装备的正式警车之一，其余的都是普通地方牌照。

就在他回来后的一个星期，徐辉跟张人健要了十万元，说是事情也基本就这样了，有些关系还是需要打点一下。包括鞍钢公安处的领导以及台安县局的朱局长。张人健现在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自己不失去自由，花多少钱都是无所谓的，他早已深知失去自由的那种痛苦，那绝不是影视剧里所谓的英雄说得那么轻松的一件事，只要进去过一次的人都会对那呲之以鼻。

虽说张人健这件事在鞍山轰动挺大，但那只不过是在圈里的人流传，而且普遍都是带着一种羡慕的口吻。普通百姓根本不清楚这里的内幕，也感受不到这里隐藏的那种大喜大悲。而区志斌的高息集资却是让鞍山的市民彻底领悟了那种受骗的感受，他几乎把鞍山各个阶层急于想不劳而获的人骗得血本无归，自然包括徐辉本人。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可以说是不亚于1975年海城的那次大地震。

就在张人健刚回来的那几天，他就接到徐辉的一个电话，让他去汪家峪参加一个开工典礼。张人健觉得反正没什么事，自然乐得去捧个人场。

这个工地在去鞍山市著名风景区千山的路上，张人健刚开车来到去千山的汪家峪隧道，就看见前面有不少警察在封锁道路，除非有特别通行证，任何车辆都不准通过隧道。他心里还直纳闷，这是什么工地开工，竟然有如此般举动，未免有点太夸张了吧。

张人健自然是顺利地通过了警戒线。不凭别的，就凭他这辆车的车牌。一出隧道，张人健就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势，市委市政府的小车在道边停了一溜。难怪整得这么紧张，原来是市里的主要领导全来了。张人健把车停在一边，下车走进人群里，看见徐辉也站在人群的前面，就挤到他身边。

“大哥，这是什么工程开工，搞得如此排场。”

“还不是你那位老朋友，准备在这投资建座电子城，前期还准备建一个别墅区。”

“区志斌哪来那么多钱？敢在鞍山整这么大的项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今天把你叫来，也是告诉你个机会，你知道这别墅是怎么卖的吗？”

“那还能怎么卖，总不至于白送吧？”

“真就跟白送没什么两样，每栋别墅你只要交五十四万元的押金，你就可以得到一栋别墅，而且三年后押金就全额退给你。你说这跟白拣有什么区别。”

“我怎么发现这区志斌变得跟活雷锋一般，尽给鞍山的百姓带来幸福了。”

“你不准备弄一套，现在这别墅可抢手了，如果不是看在你跟区志斌是老关系的份上，现在还真就弄不到了。”

“你还是让我再考虑考虑吧，我怎么越听越悬乎，按说他也不是什么慈善家呀！”

“这跟慈善没有关系，你知道区先生炒外汇那是多大的利润吗？说出来都吓死你。”

“那我心里也不托底。可能是我太了解他了吧！”

“反正我是告诉你了，错过这个机会，到时大家都住上了别墅，你可别埋怨我没告诉你！”

张人健看见区志斌得意的在市领导群里应酬着，本来就十分醒目的大脑门，现在更是油光锃亮，看得出他有点兴奋过度了。别说徐辉靠不上前，就连鞍山市公安局局长也只能在一旁站着，偶尔插上一句话，那也是区志斌给他身上那层虎皮点面子。

看到区志斌那春风满面的神态，张人健也懒得上前跟他打招呼，更不想去凑这份热闹，就在大家都挤上前看领导奠基的场面时，他一个人先开车离开了这嘈杂的童话世界。

他似乎感觉危险离这些人越来越近，区志斌真象是最后的疯狂一般，抛出这么一个诱人的大鱼饵，引得鞍山市这么多头面人物趋之若骛，似乎把他敬奉成了财神爷。张人健觉得整个鞍山能够买得起这别墅的人里，似乎只有自己还保持着清醒。近百年来被外国人的奴役和愚弄，让这些国人对海外的洋人以及自己的同胞，依然崇拜的无体投地。哪怕是管辖一方的封疆大吏们也是如此。这不能不让他为这个国家乃至整个民族感到莫大的悲哀。

一个星期之后，张人健坐在鞍钢公安处的办公室里，闲得无聊翻起了这几天的报纸，突然他被一张鞍山日报的头版新闻吸引住，原来那是对区志斌的电子城开工奠基仪式的报道。还附有区志斌和市领导挥锹埋基石的照片。他拿起报纸对坐在一边的付超说。

“超哥，你看这新闻，也真他妈的叫绝，就这么一个香港混子，你说前几年被他唬了还情有可原，这都九十年代中期了，咱们的市长们还拿他当回事，你说他们这脑袋是不是也该浇点机油了，要不都要锈死了。”

“你说什么呢？我看看！”

付超抢过报纸一看，脸上的眉头就紧皱起来。

“这小子是不是前段时间集资来着，利息听说高达六分，鞍山市的人都挤破脑袋地往他那送钱。”

“就是他，怎么你也去凑份子了？”

“我哪有那闲钱，可我不少亲戚朋友都去凑热闹了。这下他们可倒大霉了。”

“出什么事了？”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这小子现在已经携款潜逃了。据说划拉走鞍山老百姓五千多万。你说这鞍山市也真让人笑话，还头版新闻的替人吹呢，估计咱们市长看见这张报纸，也得戴着口罩出门，免得被人认出来，让老百姓围住。”

“那徐辉不是最惨的了！”

“那还用说，估计他现在死的心都有了。局里不少领导都是通过他手交给这姓区的，你说他能不承担这损失吗？”

“难怪这两天听不着他的信了，敢情是遇到这么大的事了。”

“你小子没往里扔点钱？”

“你以为我是谁？我不去骗老百姓，那是因为我心里的那点良知还没有完全泯灭。”

“那你就骗鞍钢！”

“咱这可不是骗，这全怨文军那小子，要不是他瞎整，那能沦落到这步。再说了，就鞍钢，你我谁不清楚，不骗它点，也早晚会让这帮贪官污吏给败坏掉。还不如让我拿来为人民干点实事。”

“得了，一说你还喘上了。对了，过两天去大连清查，你小子可别藏着掖着的，让大连那帮人占了便宜。”

“只要你们不被人家三瓜两枣的腐蚀了就行。”

“你以为我什么都没见过，你去打听打听，鞍山市的哪个麻将局咱没上过？也就是这阵，一千的场我没试过，那是咱底钱没凑够。要是有人借我底钱，你看我敢不敢上，而且还得有八成把握赢钱。”

“你还别吓唬我，下次再有这机会，我给你架底，我看你到底有多少尿。”

“行，下次有机会，我一定找你。不过这回去大连，得收拾收拾老大。听说这小子填海工程干得挺大，还找了个歌星。最早也是咱们鞍山的，后来到大连发展了。叫什么段品章。你在大连见过她吗？”

“我上次还没来得及去他公司，就跟孙伦一起回来了。别说，我也挺想见见这位歌星的，我上大学哪会儿就爱听她唱的邓丽君歌。有机会一定要再亲临实感地听一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