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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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完街,孙伦还挺守信,不仅到月明山办好出所手续,而且真就在一个不起眼的酒店的包房里,为他和艾军准备了一桌,对于现在的张人健来说是极其丰盛的宴席。甚至还特意通知了张人健的妻子,多少让张人健感到他们还有点人性。

在看守所的这一年时间里,尤其是在“严打”的半年里。让张人健对法院判决的随意性深有体会,特别是在剥夺一个人生命的判决上尤为深刻。

在这场全国性的“严打“期间,依然沿用过去的那种办法,搞什么公、检、法联合办案。一天就有可能走完几个法律程序。上午是公安局的预审过堂,下午检察院就上来了。再用不了两天起诉就下了,接着法院就开庭,从被抓捕到接到死刑判决,张人健赶上最快的一个案例,只用了七天的时间。

其实对于死刑的认定,张人健感觉没有一个准确的标准,你偷了十万元现金可能没有被处极刑,但另一个人只偷了两辆破北京1吉普,总共估价不超过五万元,可能就因为有辆车是公安系统的用车,就被判处了死刑。这种东西实在是没法看。

张人健号里还有一个抢劫出租车团伙的主犯,叫梅春锦,小伙人长得也挺标致,瘦高的个子,除了眼睛里还留有一点凶光外,根本看不出他能做出那么恶劣的事来。他们那个团伙所犯的事,当时被鞍山日报一个记者写成一篇记实文学在报上连载了一个多月。虽说在号里,张人健跟他处得也不错,在一起都吃了半年的饭,但张人健感觉他生还的希望实在是太渺茫,尽管没有人命,可就这被认定下来的二十多起案子,基本上都带伤害,有的甚至是致人残疾的重伤害,而且不仅是以抢钱为目的,几乎都是连车一起抢走。

张人健闲来无事时,也经常会问起关于他案子进展的情况。

“小梅子,你说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你抢那破出租干什么,抢来的车,不是被撞坏了,就是被你们扔了,你说你们这不是拿生命开玩笑吗!”

“妈的,当时也就是图一好玩、刺激,谁知道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呀!我要是认识你,打死我也不能去干这事。”

“在家我到哪能认识你呀,咱们也混不到一起去。”

“也是,要是在家让我碰上你,还不把你给抢了。我还抢过一辆车,就是在刑警四大队院里开公司一位老板的。”

“我知道你说的是一辆三菱轿车吧。在那开车司机的家门口抢的,那人我认识。他一开车的怎么能和我比,我哪天没有一、两个警察在身边保驾呀。你惹我,怕是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呀。你这也进来两年了吧!到底有没有底?”

张人健知道小梅子的父亲是公安局的一个副处级干部,因为儿子的事被调离了一线岗位。据说在全力为他儿子找关系,想办法,争取保住他家里的这条命根子。

“听天由命吧!反正我老爸不能见死不救,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不过他也是尽力了,否则也不能拖这么长时间,我估计是想等过了今年的严打再说,这个时候,谁摊上了都没好。”

张人健细一品他说的还真是事实,许多家里托了人的案子,在今年都没提交检察院,一直押在公安局预审部门。尤其是盗窃的大案,已经有传言说,明年新刑法实施的话,将取消对一般盗窃的死刑量刑。那些家里有点关系,或是舍得花钱的,都在尽量把案子押在预审,希望能等到新刑法实施的那一天再交到法院审判。但大多数的人的家庭还是没有这个实力,能做到这一点的毕竟是极少数的人。

在看守所的这一年里,所里前后送走了一百来人远赴黄泉。可能是严打的关系,一般正常每年也就几十人罢了。据说八三年更是今年的几倍,那年号里的人都有一种恐惧感,说不准哪天自己也会被拉出去,有的甚至只因抢了几顶军帽,也会被以流氓罪处以极刑。这一年里张人健也亲身经历了为五、六个死刑犯送行的前夜。

一般每年都是在春节、五一、十一和年底枪毙四批人,也有个别被单独执行的。其实单独执行的还好受点,一早吃饭时都不知道会上路,直到管教领着几个值班干警过来提人,才清楚这是自己最后一顿早餐了。出去后验明正身,就上了行刑车,没有什么可想的。可如果赶上公审那样的成批“走”人,那可就惨了,那是在执行的前一天下午验明正身,并下发给死刑终审裁定。回号时都被带上了背扣。这时张人健才真正理解:死亡其实并不可怕,而等死才是令人最恐惧的事情。

在张人健经历的几次送人上路的前夜,让他感触最深的是一个与他在一个盆里吃了三个月饭的张林,这是一个与梅春锦同龄的年轻人。而且犯的也都是同一类罪。

那天管教把张林送进屋时,虽说他脚上戴着脚镣,但张人健真没想到他会是个死刑犯。这小伙长得真是一表人才。比张人健高出半个头的个子,身体还挺壮实,不显得单薄,一张文静得象女孩般白净的面孔,再配上那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真就不比电影上的那些奶油小生差。就连说话都给人一种十分腼腆的感觉。

张人健领人翻完他的行李,并把行李放到炕板上的行李垛上。张林才站在地上问。

“号长,我坐在哪里?”

“你就在第一排坐下吧!那样镣子能放在地上。”张人健按正常的惯例安排着。

张林只说了声谢谢,就再也没说话。

不大一会儿,管教把张人健提到了管教室。给张人健点上一支烟后说。

“新送你号里的张林,是今天才下的死刑判决,放别的号我不放心,你帮我看着点,千万别出什么事。”

“这小子被宣死了!真有点可惜了。这么一年轻英俊的小伙,就这么走完了一生。”张人健听完一口烟差点没吐出来。

“可惜的多了,谁让他犯到那了。就是因为他年轻,我怕他想不开,给我惹点祸。”

“你放心吧,我替你看着他,不会让他做蠢事的。”

回到号里,张人健问张林要判决看了看,才清楚这又是一个好玩,图刺激把命玩掉的主。

这小子也是跟着几个与他同龄的年轻人,每天晚上只要一坐上出租,就动了邪念,也不管司机有多少钱,用刀逼住就抢,然后就扬长而去,大概一共做了1起这样的事情,几乎都是一个模式,也没有对被害人进行身体伤害。张人健没事替他合了一下所抢的钱额,也就不足两千元,再加上几部传呼机。张人健真为他这条命感到不值。

吃饭时,张人健把张林拉到自己的饭禽,他是真有点可怜这小伙子。张林也还是那样,几乎一声不吭,你问他什么,他就简单地回答你一两句。就连求张人健帮他写上诉状时,也说不了几句话。

这时的张人健几乎把一本厚厚的《刑法学》都要能背了下来,但张人健拿着张林这份判决,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能挽救他年轻的生命。张人健心里十分清楚,法官是不相信你的年幼无知,只要你一满十八岁,似乎就完全脱离幼稚,成为了一个有正常思维的成年人。

“你这小子记忆力还挺清楚的吗!这二十多起案子你都能想起来呀?”

“这你还能不知道,他们连打带唬的,我能想不起来吗!一会儿把你折磨的死去活来,一会儿又告诉你只要交代了,就能从轻处罚。你说我哪经过这。”

“这下好了吧!命都让你交代没了。你这判决倒是给你写得挺好,虽能交代自己所犯罪行,但不足以从轻。这下明白了吧,可也晚了。还有多少比你这条件充分的呢,人家那写的是虽能自首,但也不足以从轻。所以你这也屈不到哪去。”

“那我这上诉怎么写呀?”

“我是没什么太好的招了,只能说一些皮毛的事了,什么虽然实施了抢劫,但都没有给被害人造成人身伤害,而且几乎都是用语言进行威胁恐吓,并能如实交代公安机关没掌握的犯罪事实,希望法官给予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能不能行,只有去祈祷上帝吧。万一那天法官心情挺好,没准能开恩给你个机会。”

“嗨!反正都到这一步了,大不了就是个死,也就是个早晚的事。随他去吧!”

张人健心里十分清楚,这小子生还的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如果家里有人或是有点钱,还有点希望,但看他这样子,家里一定是最普通百姓之家。属于双无家庭,既无钱也无人。张人健只能在心里为他默默地企盼着,希望高法在来核实时,见到他这张年轻俊俏的脸,生出一点慈悲之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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