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我们听说姜国开始进攻南沧国,郑国公长子郑宇修是此次攻打南沧国的最高统帅。听到这个消息时并没有感到意外,我只是觉得一切都来得太快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这片九域最南边的土地,它就即将被战火淹没。
父亲曾经说过,姜国鱼米之富天下不敌,只是没有战马和利矛,所以只能靠天水河之险固守,他日一旦解决了这些问题,楚国危矣。如今楚国困于北方戎族之战,姜国少了北方的威胁,自然免不了要对南方几个小国生出垂涎之心,几年前攻打铜山遍地的赤国,如今又是以铁兵器和机关术闻名的南沧,父亲的担忧只怕已经不用等太久了。
从前父亲口中的战场永远只有豪情和热血,多年后的今天,当我真的走上历经战火的土地,看到那些近在眼前的人间惨剧——赤地千里、白骨如山,才明白原来我一直看漏了父亲说那些故事时眼底的悲伤。
家国破灭、战火纷飞的时候,没有人还有泡温泉的心情,留在灵山温泉的人变得越来越少。偶尔见到几个人,也是不停地谈论着战事,一脸悲愤。他们说得最多的却是楚云归和许临这两个名字,说他们那样年轻,却所向披靡如同恶魔。而我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有些莫名,一边感受着这种亡国灭族的悲哀,一边却为造成这一切的两个人而感到骄傲。
不过一个月多的时间,姜国的军队终于到达拱卫国都沧海城的最后屏障——毕方、狸力、夫诸三座机关城。这三座城的名字均取上古神兽名,分别代表着火城、土城和水城。姜国仅用三日就攻克了狸力城,随后由云归和二哥分别领兵进攻毕方城和夫诸城。灵山距离夫诸城不过两日的路程,我们便开始收拾行装打算即刻离开南沧国。
可是就在这时,我们听说二哥和云归同时被困。在满城的欢呼雀跃中,我却心急如焚,于是决定立刻赶往二哥所在的较近的夫诸城。我以为自己学会了用理智去思考,最后却发现自己依旧依靠感情行动。
我本打算与孤竹道别独自去夫诸城,此去太过危险,我不想将他卷进去,但是孤竹却坚持与我同行,我拒绝几次无果,只好答应让他和我一起去。
我们连夜出发,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歇,终于在第二日夜间赶到了夫诸城外。我想象中两军对峙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城外空空如也,根本看不到姜国大军的踪迹。夫诸城并不大,此刻城内静谧得几乎有些不同寻常,也不像是正在交战或是已经被攻下的样子。我们检查了城外,发现了曾经有军队驻扎的痕迹。战时这样的夜间行动极其危险,我们只好先休息一下,等到白天再做打算。
到了第二日早上,我们发现了更奇怪的现象,城内竟然连炊烟都极少,感觉就像是一座空城。我们沿着大军留下的痕迹追查,最后发现军队的去向是在夫诸城外东北方向的雁过山。
孤竹道:“雁过山地势复杂,雁江流经此处形成了河谷高山相夹之地。夫诸城守军若是将姜国军队困在河谷中,然后守住两边出口,便既可以利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困住敌军,又可以从背靠的夫诸城获得充足的补给。”
我担忧地道:“二哥肯定是被困在里面了。”
他安慰我道:“你别太担心,我们翻过山崖,应该可以潜入山谷。”
看着他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的样子,心里也就稍微安心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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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黑后,我们翻过山崖,果然见谷中和谷口都有火光。我们躲过了一队巡逻的南沧士兵,刚进入山谷便被雁江拦住了去路。再往谷中走我们这一侧便是山崖下,而军队驻扎的地方却在另一侧的河谷平地上,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要趟过雁江。我看着面前黑黝黝的江水,瞬间有种全身冰冷的感觉。
孤竹看着我:“呃……我没进来过,不知道这里河谷是在对岸。你不会游水?”
“呃……”
“是我忘记了,大户人家长大的女孩子,怎么会游水呢。”
我们面面相觑。
我问道:“你不会也不会吧?”
“这个……会倒是会的。”
我期待地看着他:“那你可以带着我游过去吗?等我们翻过山崖重新到山的另一面,只怕已经是明日上午了。”
“……可以。”
此时已经是十月底,当我将双脚踩入水中时,冷得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但还是跟着孤竹慢慢往前走。
这边的河岸很急,才走几步,前脚突然踏空,整个人便向水中沉下去。脚下失去依托,眼前一片漆黑,身体不断下沉,心便瞬间慌乱起来,拼命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可是河水冷如寒冰,手脚麻木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然后,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搂住了我的腰,下沉停止,心也瞬间归位。世界静止下来,感觉自己像一条鱼一样,在漆黑的水中慢慢向前划去。
但这种畅快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呼吸不到空气的身体变得难受起来。我伸手在黑暗中探了探,轻轻地拍了拍孤竹。他停下来,托住我的身体让我浮起来。脸露出河面的瞬间,才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身体里,立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身体再次沉入水中,继续向河对岸划去。
我换了好几次气,这才终于游到岸边。上岸后我不敢去看孤竹,默默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开始拧衣服里的水。我这才明白下水前他为何有些犹豫,在水里一片漆黑看不到对方也还好,但此刻上了岸,想到刚才在水里身体贴着身体,腰被他紧紧地圈在臂弯里,脸瞬间就烧了起来,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似乎都不觉得冷了。
他也将外衣脱下来拧干水,然后就站在旁边等我。可是越是被他这样看着,就愈加觉得尴尬,手都有点不利索了。
他道:“手冻僵了吧?”
“还……还好。”我忙将抓在手里的外衣放下来。
“你说话都不利索了,还说还好。”他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衣服,帮我把里面的水拧出来。
身上的衣服湿漉漉地贴着身体,虽然月光微弱并不明亮,我却依旧尴尬得不知道手往哪里摆,只能默默地抓着还在滴水的裙摆,将里面的水挤出来。
孤竹将我的外衣打开抖了抖,这才帮我披在身上。湿冷的衣服贴上后背,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被我弄得皱巴巴的裙摆从我的手里掉了下去。
“得罪了。”说罢,孤竹伸手握住我右手手腕,就在我疑惑间,一股暖流已经从手腕间慢慢向全身流去。虽然我们一站一坐看不见对方的脸,可是突然间隔得这样近,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还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但是随着身体渐渐恢复温暖,想到分明是自己要他带我游水过来的,此时表现得一脸尴尬,倒显得自己忸怩作态了,这才暗暗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
过了一会,他松开我的手问道:“好点了吗?”
我抬头对他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道:“嗯,好多了。谢谢你。”
他表情平静地道:“这里不安全,我们早点出发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