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毕恭毕敬的把简历放到他们的面前,比大臣往皇上那呈奏章还恭敬。他们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一个长着斗鸡眼儿的男的让我做自我介绍,他那双眼睛特好玩,两个黑眼珠子一起往鼻梁子上靠,不知道他是不是看见了两个我。
我脸不红心不跳的把自己夸了一番后,斗鸡眼旁边的那个女的就问我有没有货运代理员证书。我说没有,如果需要我可以去考。那女的不屑地说:“没货代证你来应聘什么货运代理员啊?趁现还没到下班时间,你赶紧坐地铁回去吧!”妈的照你这样说抢劫的还得有个抢劫证,当鸡的还得有个鸡证是不是?但我还是给他们展示了一个蒙娜丽莎的微笑,然后礼貌地拿过我的简历。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又折返回来,她们抬起头很疑惑地看着我。我说:“平时我只坐公交车,很少坐地铁。”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就稍微觉得这样做可以挽回一点所谓的尊严。是的,尊严。
坐在公车上我感到万分的难过,这个世界怎么就和我格格不入呢?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我记得我跟余婷君说过,以后我会努力的工作,挣很多的钱,然后去过我想象中的生活。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在上大一,每天抱着书去教室,去食堂。我们每天过着简单的生活,欢呼雀跃地期待明天的到来。而现在我们真的就面临工作了,以前的那种生活再也不会回来。
时间过去了,我期待的未来却从没有到来。
到了一站上来一个抱小孩的年轻妈妈。她的手里还提着很多东西,我想等到她来到我的面前我就让座给她,但是在车子加速的时候她险些摔倒。站好之后就指着我和我旁边的一些年轻人破口大骂:“没看见我抱着小孩儿吗?为什么不让座,如果孩子摔着了怎么办?一群没人性的东西……”
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男的说:“大姐,就冲你这句话,我真不应该给你让座,嘴巴放干净点,小心孩子学会了以后这样骂你。”
年轻妈妈往前走了两步和那男的骂起来,把孩子都吓哭了。旁边的人也不劝,我走过去对大姐说:“你坐我的位子吧。”本来以为她会老老实实地坐下来,谁知她竟冒出来一句:早干嘛去了!
本来气儿就不顺,现在更是堵得慌。我对那女的说:“给你让座你要说谢谢,不给你让你也没话说,让座是义务不是责任,法律也没规定咱们年轻人必须让座啊,我是践行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才给你让座,而你却一点感谢的意思都没有,您小学没毕业吧?”
那女的气得差点儿把孩子都扔出去了,对着我把她喂奶的劲儿都给使出来了,冲我吼:“你他妈的真没素质,我抱着孩子你凭什么不让座……”
我对司机吼:“师傅,停车,和这种人在同一个车厢里我他妈嫌恶心。”下车之前我对那年轻妈妈说:“孩子贪上你这样的妈妈,真他妈的倒霉。”车子开出去很远我还能听见她的骂声呢。
有些人把一些不成文的习惯当成了理所当然,一味的想着索取却忘记了感恩。
当官的把鱼肉百姓理解为理所当然,当孩子的把鱼肉父母理解为理所当然,当老板的把员工对他们的尽心尽职理解为理所当然,当小三的把男人对她们的好理解为理所当然……
很多东西在我们见得多的时候,慢慢的就把它理解为天经地义。尔后,不约而同的去遵守。
来到越秀公园,掏出手机准备给程爽打电话,此刻我是多么的需要安慰。刚打开电话簿,他就打了过来。他在那边温柔定问:“纪南同学,今儿表现得怎么样啊?”
“纪南同学表现得很好,但那些人还是对纪南说NO。”
“那就算了吧,反正以后都是我养着纪南,她只要把洗衣做饭学会就行。”
“滚你丫的,你知道吗?纪南才不愿当家庭主妇呢。”
以前在网上看过一篇文章,说当女人依靠男人来过生活的时候,你们的感情就不牢靠了。男人天生就有一种自负感,当你依靠他,他就会把你看得很低下。久而久之就会对你厌烦。所以无论怎么样,女人都应该工作,哪怕工资再低,但那不会让男人瞧不起你。
一个人在越秀公园溜达了半天。公园里到处是游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中了五百万的表情。突然想起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里面有一句是:热闹是她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现实太过寒冷,我裹紧了衣服还是瑟瑟发抖。
晚上和她们一起吃饭,饭桌上我很沉默。缀缀都快努力工作一个月了,而我还在努力地找工作。
“是不是你的要求太高了。”缀缀一边吸溜着碗里的面条一边含糊不清地问我。
“对天发誓,哪怕只管一顿饭也行。但是我不想打杂,不想工作了八个月只学会了冲咖啡,整理办公室,打印文件,我更不想每天跟服务员似的被人来回使唤。我只想学点儿东西。”
“刚出来的大学生都是这样,重本的毕业生要不是把头儿给伺候好了人家照样不用你。就当是给自己一个平台,以后有你绽放的时候。”
回到寝室,缀缀拿过我的简历,在那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政治面貌把团员换成党员,特长那一栏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我过去瞄一眼,靠!打高尔夫!可我连高尔夫球杆都没碰过。缀缀说高尔夫在开始的时候是一种贵族运动,后来转向了商业运动。再难签的合同两杆子甩起来,立马签字画押。我怎么觉得这跟中国的饭局那么相似呢,中国的饭局不仅有经济职能还有政治职能。多少事儿通过法律途径没法解决的但是通过饭局就给解决了,多少下层干部埋头苦干没有得到提升,但是摆了一桌子飞禽走兽等那些衣冠禽兽狼吞虎咽完了之后,嘿,竟然莫名其妙的被提升了。我不知道所谓的饮食文化是不是也包含这儿,我只知道这是咱中国的特色。
正是万物疯长的季节,太阳总是在头顶喷发出灼热的光芒。偶尔会有一场短暂的暴风雨带来瞬间的凉爽。
我又从报纸里抠出来一条招聘广告。是一家贸易企业,要招聘一名物流信息员。这家企业总部是在北京,我一想我也是北京人啊,咱娘家人开的公司我凭什么不能进。突然觉得我和那个抱小孩的妈妈一个德性,总觉得别人欠我似的。
缀缀又给我上了一节礼仪课,照这样下去,就算拉我去走红地毯我也毫不畏惧。
一大早我又迎着朝阳出发了,在校门口她们仨每人给我一个拥抱,仿佛我一去不复返似的。
每次坐公交车,我都会在口袋里准备两个钢镚儿。主要是怕我发挥不好叫不出那种声音,让人逮了个现行儿可不好看。一想起昨天公交车上的事儿我都不敢坐了,上来个年轻人还好,万一上来个年纪大点儿的,两句话没说就被气歇菜了。在为地球减轻负担的同时我还得背上个“气死老人”的罪名,不划算。
照着报纸上的地址来到了这家公司的楼下。和昨天一样,几十头狼以文明的方式争一块肉。在等候室里我发现一个个面无表情,脸僵得跟僵尸似的。坐我后边一男的在胸口挂了一什么东西,定眼一瞧,靠!把学校校徽都戴上了,不就是一重本么,值得您这样得瑟的吗?
进了面试室,一男的看过我的简历说:“哟,会的还挺多。”我微笑地点点头。本来还想谦虚一句“略懂皮毛”但缀缀千叮万嘱地对我说千万不能谦虚,那样会让他们觉得我没信心。我当时想光这面试里边的学问就够我学上几年的了。最边上那男的看了我的简历激动地说:“你专科的啊?”靠,专科怎么了,瞧您那表情,跟吞了几只苍蝇在嘴里似的。
“虽然我是专科,但是我的专业知识学得很好,您手中的简历背面有我每个学期的成绩……”
“我们招的至少是本科以上学历的,刚才出去的那个你看见了吗?人家是研究生学历!”我还没说完对方就粗鲁地打断我的话。
“可是您这招聘广告上面没写啊。”
“我们这么大的公司怎么可能招专科生,用脑子想想也该知道了。”我愤怒了,真的愤怒了。上前夺过他手中的简历说:“他妈的再大五百强里面怎么就没有贵公司的名字啊?盖茨不也是大学没毕业吗?李嘉诚哪个大学毕业的?一帮拿着高学历的蠢猪……”
我还没有讲完就冲进来两人准备上来拉我,原来他们以为我在撒泼。我脸一沉指着他们说:“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会走。”然后我昂着头走向电梯,从面试室到电梯的距离太短,要不然他们能多看会儿我义无反顾的背影。
我不是想证明我有多高傲,而是我一低头眼泪就会流出来。身后那些和我一起来面试的人发出轻蔑的笑声,无论他们表现得多么明显,我依然努力的表现出一副很从容的样子,工作没找到,不能再把尊严给弄丢了。有次我听班长说,市场经济什么都是明码标价的,尊严也有价格。当时我直接一脚踹在他身上,如果真是那样,请你告诉我你值几个子儿?
电梯到了第七层,我突然感觉到肚子痛。怎么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作对。冲出电梯到处找洗手间,看到一个在搞卫生的大妈。我拉住她问:“大妈,请问洗手间在哪儿?”然后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没命地跑。
人要是倒霉喝口水都塞牙,这句话永远是正确的。在我冲进厕所准备一泻千里的时候,一个钢镚儿从我身上掉下,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被水冲走。在我万分恼怒之时,另一个钢镚儿也追随它而去,估计它们俩是一个模子造出来的。其实钢镚于我如浮云,只是在这种时候离我而去,我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和我对着干。算了、算了、算了,就当是给这家公司投资了,如果能把下水管子堵了那更好。
隔壁的说:“你丫把这当许愿池了吧,这么使劲儿往里边丢钢镚儿。”我一听是北京口音,立马就来精神了。
“对,我就是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