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语忽然想到了黑暗里的滴水声。

“所以……你救了我？”她迟疑了一下，“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好奇。”蓝发蓝眸的男生神色冰冷，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地说，“每个人都有渴望得到的东西，只有穿过那片黑暗，他们才能得到一个梦寐以求的机会。可你恰恰相反。没有任何阻碍来到这里，却被围困在那片黑暗之中。”

梦寐以求的机会？

想起廖钧宴说过的，关于引契师的能力，尽管内心早就肯定他就是几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个人，她还是再次问道，“你就是引契师？只引人入梦，不入别人梦的引契师？”

最后一句话刻意加重了语气。

显然怀疑她出现在这片幻境与他脱不了关系。

蓝发蓝眸的男生看穿了她的怀疑，“你的出现，我很意外。”他的眼神悠远地望向金碧辉煌的大殿，“但你可以称我为‘示’，启示的示。而这里，是接待每一个穿过黑暗回廊的人的彼岸。”

“‘邑境’，这是我为它取的名字。”

“邑境？”

“无边无界，非实非虚，是为邑境。”

“无边无界，非实非虚……”姜小语突然觉得自己在被牵着鼻子走，不由顿了顿，“既然不是你引我来的，我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这个叫“示”的男生没有回答，却是不急不缓地走向大殿中央的三角钢琴。

姜小语连忙想跟上，却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修长白净的手指翻开琴盖，他坐到琴凳上，漂亮的手指轻柔地掠过黑白分明的琴键。

仿佛对她的警惕浑然不觉，他问道，“你可知，自邑境存在以来，有多少人能最终走出那片黑暗，找到这里？”

姜小语摇了摇头。

又突然想起自己此刻站在他的身后，他并不能看见自己的动作。

于是刚准备开口，却不知道是他背后长了眼睛，还是他本身就没打算听到她的回答，轻描淡写的声音渺渺响起，“只有一个。”

一个？

不会说的就是她吧？

“每个人都有渴望得到的东西，从生老病死到权欲富贵，他们竭力追寻内心的企盼，跋山涉水，愿意用任何东西交换，可我，只需要他们穿过他们自己心底最深的秘密。”

“没有人是没有秘密的，渴望越多的人，心底的秘密就越多，那片黑暗就越绵远，永远到不了尽头，就只能迷失其中。”

“如果迷失……会怎么样？”

“你，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姜小语蹙眉。

她怎么就没有认真听了？

“只要有渴望，就有找到邑境的可能。”他忽然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不远处的古堡大门应声而开。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见外面青天白日，那片黑暗已然不见踪影。

“它也许在你珍藏多年的纪念品里，也许在鼻间缭绕的花香里，又也许是你开门的某个瞬间，意识的恍惚。”背对着她的男生微微眯起眼，湛美的蓝眸仿佛定格在黑白琴键上，又仿佛飘离得很远，遥不可及，“所以，你应该好好想想，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不该碰的东西？

姜小语努力回想自己来这里之前做过的事情，然而最新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捡起了那颗钢珠以后，再然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难道，真的是它把自己带到了这片幻境？

可是，凌晨不也碰过那颗钢珠吗？

而且……

“我好像……没有渴望的东西啊。”姜小语忍不住说道，“至少，没有特别渴望的东西。”

“所以我说，这里不属于你。”他的声音如风似幻，“那些因为渴望，苦苦寻求邑境的人，当他们欣喜若狂地试图穿越黑暗却最终迷失后，恐慌与孤独会逐渐击溃他们的内心。懊悔，崩溃，绝望，当他们品尝到绝望的时候，就会醒过来，发现只是一场梦。”

“那我不是也可以用这个方法出去吗？”姜小语松了口气。

“你的情况相反，我并不能保证，你走出这里以后，还能从黑暗里醒过来。”

姜小语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我可以给你一个离开的机会。”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活泼的的小男孩就从门外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示哥哥，示哥哥，我又来找你玩啦！”小男孩一边喊着，一边一阵风似的径直跑过她，麻利地爬上琴凳，白嫩的小手拽住示的白色西装，“我好久都没听示哥哥弹琴啦，今天总算赶上了，嘻嘻。”

“他就是那个，唯一走出黑暗的人。”

他低头望着来人，一贯冰冷的神色好似拂过一抹恻隐，语气也柔软了几分，“黑暗不会蚕食成功到达彼岸的人，你跟着他，走出外面的那片树林，就能离开了。”

小男孩不解地歪着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机灵地望向四周，却什么都没看到，不由奇怪地问，“咦？示哥哥，你在跟谁说话呢？”

姜小语一惊，“他看不到我？”

“他看不到你。”他停顿了一下，轻轻地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你看不到她。”

“她？”小男孩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示哥哥，‘她’是个姐姐吗？”

“嗯。”

“那……”小男孩露出一抹狡黠地笑，“她是示哥哥的女朋友吗？”

“……”

……

引契师会有女朋友吗？

姜小语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他却沉默了片刻，绝美的眼瞳里泛起寓意莫测的湛蓝，“小里，你不是想听我弹琴吗？”

小男孩眼睛一亮，立刻拍手叫道，“是呀！我最喜欢听示哥哥弹琴了！”

“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弹给你听。”他站起身，牵起小男孩的手走向大门。

古堡外，风和日丽。

不远处的树林里却弥漫着浓重的雾气，风吹不散，阳光不融。

他指向那里，“我要你穿过这片树林。”

“穿过树林？”小男孩疑惑地问，“可是，我刚才就是穿过这片树林过来的呀？”说完，他好像明悟了什么，嬉笑着问，“示哥哥，你是不是想让我带那位神秘的‘姐姐’出去啊？”

他又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小里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被夸奖的小男孩骄傲地挺起胸脯，“小里一直都是聪明的孩子。”

“那位姐姐被困在了这里，现在，只有你能帮助她。”

“被困住了？”小男孩似懂非懂，却收起了戏谑的笑容，认真地说道，“既然示哥哥想让我把姐姐带出去，我一定会办到的。”

“我相信你。”他表情未变，拍了拍小男孩瘦小的肩膀，“抓紧时间去吧。”

“好！包在我身上！”小男孩拍了拍自己挺直的胸脯，“示哥哥，那你等着我哦，我把姐姐平安送出去以后马上就回来找你！”说完，他双手呈喇叭状放在自己的嘴边，边跑边朝周围大声喊道，“那位看不见的姐姐，我们现在就出发啦，你要跟紧我哦！”

姜小语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

绕过他的时候，她听见耳畔冰冷的低语。

“珍惜这仅有的机会，不要再来这里了。”

“如果传说是真的，我倒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梦里了。”她的脚步一顿，毫不留恋地急忙跟了上去。

然而，在跟着小男孩踏进树林的刹那，她心有所感地扭头——站在古堡门口的那个男生恰好转身，大门缓缓合拢的瞬间，他似是有些站不稳地晃了晃身形，右手按到了布条包扎的左臂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