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讨论出来的结果是让李绿绮打电话过去安抚，看能不能缓个几天，给王侑重新找人的缓冲期。

李绿绮在心里骂了不下一千两百回，边听着话筒里回响的嘟嘟声边骂，这算哪门子的讨论，王侑根本就是把问题抛给她，说如果她不打电话，那明天找不到人大家开天窗，准备轮班回来照顾吧，如果是之前几天还真没关系，可是现在是在非常时期中，王侑自己也没这多余的时间，更别说是被稿子逼的惨兮兮的李绿绮，但其实他敢这样说，有几分是确信李绿绮一定会打电话过去拜托陈姿竹的缘故，而且除了这个，他也真的是想不到其他方法了。

而似乎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打电话过去一样，接起电话的陈姿竹没有半分的意外，态度冷静从容。

「这么晚了还有事情吗？」她问。

「呃…陈小姐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休息。」李绿绮用力吸了两口气，再重重的吐出，开门见山的说道；「王侑刚才告诉我说你明天就要离职…好像太突然了一点？」

陈姿竹笑了一下，从她闷闷的笑声中，听不出她高兴还是不悦。「是有点突然，或者…严肃一点来说，这个举动不太专业，不过我以为我离职你会很高兴，打电话过来是要耀武扬威，宣布你终于获得胜利。」

「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陈小姐，我知道你照顾王轩受了很多气，这一点上，我觉得你的专业完全没有问题，是王轩自己个性不好相处，至于高兴不高兴，这我还没有去想…」

「那你打来做什么？」陈姿竹对她这絮絮长又有些客套的话感到不太耐烦，这并非是基于对情敌的敌意，而是她已经明白李绿绮这通电话的目的为何，听她这样兜圈子，觉得心里不太痛快，既然大家都明白，想些什么直接一些不是省了大家的时间？从王轩家离开后，她觉得很累，像被掏空似的，只想要好好的休息，把无论是心灵上还是体力上的疲乏沉淀后补足回来。

顿了一顿，李绿绮说：「我是想问…你能不能先别急着走，多给王侑一点时间找接替的人，要不然这阵子我跟他都很忙，没办法一直待在王轩旁边，你应该也不愿意见到他出什么事情吧？万一怎么了，你可能会遗憾…或者自责终身的。」

知道如果只说她跟王侑没办法照顾好王轩，恐怕还引不起陈姿竹的注意，李绿绮故意在后面几句强调了，她可以不在乎其他人，但对于王轩应该再怎么生气都还是会舍不得的，抓着这个可能的弱点，她软软的，试着不露痕迹的要胁陈姿竹。

谁知道跟她想像的反应不同，陈姿竹先是发出一阵带着捉狭意味的笑声，浅而轻的笑声持续拉长，渐渐转成了抑制不住岔了气的大笑。

「说不定他就是要吃一点苦头才会觉得我的存在重要呢，否则真的让他以为我是拿着执照去替他洗衣服的帮佣了。」

「衣服那件事情真的是他不对，他应该跟你道歉。」李绿绮顺着她的话，也不违心，干脆的承认了王轩的错。

陈姿竹好不容易打住了笑，说：「其实那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导火线而已，真正的原因跟衣服无关，跟他无关，跟你…也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以为我可以把私人的感情跟专业分的很清楚，但是我现在发现我做不到，所以也不是为了大家好，你可以当做我只是自私为了自己。」

「你…」

不让李绿绮有插话的机会，陈姿竹继续说着：「终归说一句，我对自己的表现失望了，也对王轩失望了，为了不要再让情况继续下去，我决定赶快离开，至少让记忆里还多保留一些曾经的美好…虽然现在想起来，记得的那些关于王轩的优点，有很多是这些年我自己美化出来的，不过能记得那样的他也好，总比现在强，我是真的不希望有一天，会连那美化出来的虚像都被消磨殆尽，这样这些年我就真的是一个傻瓜了。」

这番话，她努力说的轻松，可是讲着讲着，还是觉得嘴里越来越酸苦，像咬了一瓣柠檬一样。

「对不起。」

「你这三个字是替王轩说还是替自己说呢？」陈姿竹问。

「或许…都有吧。」李绿绮一字一字，缓缓的把话从牙缝中挤出来。「我…我的出现占走了你的位子，如果我不在，可能你跟王轩会有很好的发展，他也不会把你当成出气筒…」

「其实只是我跟王轩没有缘份吧，想清楚以后，就知道缘份这件事情，早就注定好了，怪谁都没有用…虽然一开始我确实很讨厌你。跟你说的想法一样，我也觉得没有你一切都好办了，可是后来相处了一阵子，发现王轩本来就跟我印象中的那个形象不同，也许是当年我就不够认识他，也许是他因为生活环境改变，但无论你出不出现，他都不是我深爱的那个人。」

陈姿竹胸中全是无奈，要让自己承认这些事实，是多么难受的事？更何况是这样亲口说出来，对象还是自己的情敌。

「李小姐，你看武侠小说吗？」她忽然一问。

「呃…看过一些。」

「那你记得倚天屠龙记里面那个蛛儿的角色吗？以前我不懂，但是现在我终于理解她的心情。」

这是倚天屠龙记里最常被拿出来谈论的一个桥段，当蛛儿终于有机会让张无忌取自己做妻子时，她却拒绝了，说自己喜欢的是曾阿牛，当年那个傻里傻气的男孩，而不是后来当了盟主，学会了盖世武功的张无忌。

以前读到这段时，陈姿竹总觉得蛛儿不知道在发生什么神经，明明等待的人就在眼前，现在她经过了和王轩的相处，明白了蛛儿在做那个抉择时的心情-与其去面对和过去牴触的现实，不如沉醉在过往的梦境中，追寻着那个不存在的人。

李绿绮懂她的意思，一下子也沉默了。

「我是不会再去了，所以有些事情麻烦你记下来，等王侑找到新的看护以后，记得提醒她，好吗？」

「嗯。」

「唉。」她叹了气，清了清喉咙。「那我开始说了…王轩他喜欢喝咖啡，不过他的身体不太适合喝外面的豆子，我在厨房的柜子里准备了一套赛风壶，还有两包他以前喜欢喝的庄园豆种，那些咖啡豆的烘焙程度低，水平也高，不用煮的太浓就有香气，喝起来比较不伤胃…」

「他的抵抗力还是不好，我这几天有注意到他身上有几个伤口一直没有愈合，应该是之前住院针头留下的，手臂跟脚上都有，这个你要多帮他注意，随时关心有没有感染的症状，发烧阿，红肿阿，赶快带他回医院，下次复诊的时候记得提醒医生检查，我抄了一些该注意的摆在客厅桌子抽屉里…他现在复健的进度不是太好，活动难度又有点高，如果他很累，就叫他不要勉强自已，复健的成效是急不来的，太勉强恐怕只会有反效果，拉伤肌肉骨头而已，知道吗？」

「嗯…」

她其实还是放心不下的吧？李绿绮听她这般详细的交代，根本不像是一个不想管王轩的表现，也许就只是正如她所说的，人的忍耐总有一定限度，再这样任由王轩发脾气洒泼下去，难保哪一天，她会把最后的耐性也用完。

为了避免那一天到来，选择先离开也许是更好的打算。

「说真的…我好羡慕你阿。」陈姿竹幽幽地说。

「羡慕我什么？」

「你不觉得你的运气很好吗？我在王轩最好的时候遇见他，他的光芒太强烈了，所以看不见我，而你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出现，成为拯救他世界最明亮的救星，你说这样还不好运吗？」她停了一下，又说：「而且你的情敌心肠很好，这也是你好运的一点，换做是其他人??，可能你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这倒是。」李绿绮不能否认这点。

「唉，没办法，可能因为你本身也是个好人吧，想对你做什么都下不了手，第一天对你态度差，回家以后连续烦了好几天，好像担心会遭天谴一样。」

「有这么夸张吗？」

「有噢，或许这是你的战略也不一定。」陈姿竹笑了，忽然认真的向李绿绮喊：「欸。」

「嗯？」

「你要好好珍惜他，就算他脾气有时候差，也要记得，跟其他人比起来，他对你已经是算特别好的，只要这样想，就可以原谅他吧。」

「我知道了。」

陈姿竹每句话都让李绿绮觉得心中五味杂陈，如同聆听一个女人交代遗言一般，只是她所告别的对象不是生命，而是爱情。

给予即将死去的爱情，以及将要拥有它的人们。

「你真的不打算跟他亲自说再见吗？」李绿绮问。

「说了再见又能怎么样呢？」陈姿竹终于掉下了那滴含在眼眶中许久的泪水，显出了哭腔。「我们不就已经是再见过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