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徐徐地拉上了帷幕，黑暗温柔地包围了整个后院。

慕裳手提一盏明瓦的小灯笼，缓缓地走了进来，驻足看向了桂花树后的那间屋子，屋内黑沉沉的，没有任何光亮，她皱了皱眉头，沉思片刻，还是执着地走了过去，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紫檀木的方桌前，坐着得正是楚云飞，当他抬眸看到是慕裳时，嘴角弯出一丝浅笑。

“怎么也不点灯？”慕裳亦笑了一笑，径直走到了桌边，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就想这么坐一坐。”云飞淡淡回道。

慕裳揭开灯笼上的琉璃罩，噗地吹灭了里边的烛火，又复盖好了，放在桌上，手拈着灯笼上的穗子，咬着嘴唇，垂眸静立着。

“坐！喝杯茶吧。”云飞拿了桌上的紫砂茶壶和茶杯过来，倒了一倒，却是空空如也，颓然地放了下来，这里好久都没人住了，怎么还会有茶。

慕裳噗嗤一笑，自坐了下来道：“云飞哥哥，我不想喝茶，想喝酒。”并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拿出个小篮子，里边有酒有菜，甚是丰盛。

“我们的慕裳怎么也喝酒了。”云飞看着这一切，笑问。

我们的慕裳！小的时候云飞哥哥是经常这么提起她吧，心里一酸，赶快给两个杯子斟满了酒，笑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两人对着干了一杯。

“我一直都想能这样和你喝一杯，聊聊天，也一直没有机会。”慕裳淡淡地说，脸上却露出了凄楚之色。

云飞顿了一顿，才低低道：“对不起。”说完，似不知道如何解释，轻轻叹了口气。

慕裳摇了摇头，凄然一笑，又喝了一杯，道：“云飞哥哥，我没有她漂亮么？还是没有她聪明？还是没有她爱你？”说完了，泪水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云飞敛了笑容，喊道：“慕裳！”伸手去拿她手中的酒杯。

慕裳摆摆手，道：“没事！就让我哭一场吧。”说完，干脆爬在桌上哭了起来。

云飞把手收了回来，定定地看着慕裳，半晌才道：“慕裳，如果我说，我不是成心想这样的，你信么？”

慕裳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道：“我相信你，正如你相信蛮儿一样，从来没变过。”

“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云飞自嘲地一笑。

“我当然知道，你只是想气走她而已，因为，你要弥补你无心犯下的错误，你前几天去找了无尘道长，就是要只身去燕国的孤独山，要去解除那三重毒咒。可你又可否知道，无尘道长的武功修为都在你之上，纳兰博手下更是高手云集，他们都无能为力的事，你又怎么可能做到？”慕裳说着说着，脸上已布满了泪水。

云飞凝神片刻，才缓缓道：“行不行，总要试一试。”

“那不是尝试，而是送死，难道她死了，你也不想活着了么？可是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慕裳沉痛地说道，这么多年来，她似乎第一次这样和云飞说话。

云飞蓦然地抬头，眼眸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慕裳却不管不顾，接着道：“就算有一万个侥幸，你做成了，也活着回来了。太子欧阳煜离一直忌惮着你，你和蛮儿的事已经是他手中的一个把柄，你虽递了辞官的奏章，但远在京城的皇上并没准，你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跑去燕国，通敌叛国这个罪怕是免不了了，太子又岂会放过你？”

云飞赞赏地看着慕裳，苦笑一声道：“现在，我终于得承认，我真得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原来如此能言善辩，如此心思细密，又如此……”云飞摇摇头，没有接着说下去。

“如此了解你，是么？”慕裳瞥了云飞一眼，以手托腮，轻轻道：“如果一个人，从四、五岁起，心里就只装着另外一个人，为他的开心而开心，为他的难过而难过，又怎么可能不了解他呢？”

“是我辜负了你，以后勿以我为念，好好地过以后的生活才对。”云飞轻轻抿了口酒，淡然地看着远方，挺直的背影充满了莫名的哀伤。

“如果你能好好的，即使是和蛮儿在一起，我还有可能重新获得幸福，可是，你死了，这一辈子我又能有什么幸福可言。”慕裳幽幽说道。

屋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烛花轻轻地爆裂，啪地一声，异常响亮。

慕裳和云飞同时回过神来，相视一笑，对饮一杯。

慕裳只觉得心头如烧过一把火，伸手摸了摸发烫的双颊，嘿嘿一笑，问道：“云飞哥哥，如若我骗了你，你可会原谅我？”

云飞想都没想，点点头道：“当然。”

“其实，我对不起蛮儿，我……。”慕裳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舌头明显僵直，说不出话来，心中就是一凛，脑子清醒了大半，可身体却由不得她做主，轰然地倒在桌上。

云飞缓缓地站起身来，默默地凝视慕裳片刻，轻轻道：“你想到了很多，但唯独忘了，我也很了解你。”

其实，从慕裳一踏入这间屋子，云飞就大概知道了她的来意，当看到慕裳取酒杯时的小心翼翼，云飞就完全明白了其中的奥秘，酒杯中的一只肯定做了手脚，在慕裳面前，对换掉两只杯子，对云飞来说，是多么地轻而易举。

云飞把慕裳抱回到床上，拉了一床被子帮她盖好，慕裳双颊酡红，眉心微凝，云飞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叹了口气，毅然转身，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关好屋门，踏入茫茫夜色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