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彤略微迟疑，一时间脱口而出，竟忘了此时的境况。虽说他们二人身在暗影门中，但面前这少年亦正亦邪，说不清究竟藏了什么心思，她的底细如何也不能让他知道。正犹豫的时候，墨九及时替她答道，

“官府的人杀了我的亲人，所以我放火烧了他们，怎么，后悔救了我？想把我送回去领赏？”他语气极为不屑，斜斜地看着金羽，丝毫不在意这人的身份与地位。

玄月刚想出声指责，却意外地收到那个女子的制止眼神，微一愣神的时候，那人擦过他的肩膀，转身出了屋子。

玄月蹙了蹙眉，看了一眼床边的一大两小，索性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跟着那女子也走了出去。

刚到外面，便看到女人站在门前的一株枫树下望着远处群山，纤瘦的背影隐匿在宽大的斗篷下，让人觉得随时会消失一样。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你……还好吗？”

“老样子。”玄月声音很轻，似乎从来没这么柔和地与谁说过话，他上前几步，站在女人身后的一处，一同看向暮色下的山峦。

如此问候一声，两人便各自沉默，不再出声，似乎任何一句话都会扰了此时这静谧的时光。

过了很久，玄月才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开口问道，

“屋里那孩子，副门主是想交给你带着？”

“怎会？”女人偏头睨了他一眼，目光变幻莫测，说不出究竟夹杂了多少种情绪，

“那孩子烧得不轻，才留在这里几日，想是明天就会送给银鹰了。”

“银鹰？”玄月听到这名字一惊，不可置信地问道，

“那孩子什么来头，竟让副门主这么器重？”

暗影门的人以面具不同昭示身份的高低，除去门主，从高到低分别以金、银、铜、铁、木制成面具。普通的黑衣人以及成为暗卫影卫的新人都会佩戴木质面具；更高层次的暗影卫以及副堂主则是佩戴玄铁面具，例如玄烈、玄月等人；地位再高的如青刃等堂主，则会佩戴青铜面具；而金羽、金娥两位副门主，戴的却是鎏金面具。

这些人是暗影门的重要组成，级别低的可以通过训练进阶提升等级，更换面具。而暗影门还有四个特别的人，被称为影煞。他们皆带着纯银面具，名字也以银字开头，虽比金差一个等级，其地位却是与副门主等同。

这些人是影卫中的佼佼者，也是门主最信赖的人，整个暗影门只有他们才能与门主相见，将其命令传达给门中众人。

银鹰是四人之首，平日极少在山谷之中，他几乎不收徒弟，而但凡他带出来的影卫都会成为皇室中的顶级杀手，也是皇家的心腹。

如今听闻金羽竟然将墨九直接送给银鹰调.教，即便是性子冷静的玄月，也不免要震惊一番。

女人面容平静，对他的疑惑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

“他的心思，你我还是不去猜测为好。”

玄月稍稍一愣，白皙的面容有些发红，轻声答道，

“是。”

女人听到他这声恭敬的回答，眉头不经意地蹙起，偏头看向这个身材高挑却又有些瘦弱的男人，声音不可避免地沉重了几分，

“凭你的身手，即便与银鹰动手也不会输他几招，何必要整日屈于人下，与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朝夕相处？”

许是很久没听到女人和自己说这么多话，玄月的目光忽然柔软下来，语气也多了几丝感慨，

“无论功夫多高，都是从小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与其整日看着所谓的高手杀人于无形之中，倒不如瞧着那些天真的孩子来得舒心。看着他们，我常常想到自己初入暗影门的时候，很是欣慰。”

女人闻言稍稍动容，那少有血色的嘴唇更显苍白，她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似乎也沉浸在往昔的岁月中。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问，

“屋子里的那小女孩，你对她倒是格外上心，那日若不是被你及时阻止，想必她已经葬身山谷了。”

玄月意识到她说的正是阮彤那日险些闯进山谷的事，对此倒是不以为然，平静地反驳道，

“那日你恰好也在，即便我不跟着，你也不会看着她入谷遇险的。”

“也许吧。”女人忽然咳嗽了几声，拢了拢披风，转身回走，经过玄月身边时，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问道，

“你执意留在谷外，是因为不愿与我常常相见吧。”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径直进了屋子。

玄月愣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她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夹杂着淡淡的愁绪与莫名的忧伤。他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纯真的少女，与他一同切磋武艺，一同进阶，一同成为一名合格的暗卫，只是若干年之后，他们看似离着很近，却如同隔着一座不可跨越的山峦。

枫叶如火，开得绚烂耀眼，即便在这个晚霞满天的时刻，也依旧不失风采。就如同这山谷中的女人一样，无论隐在如何沉闷的颜色之下，都不会遮掩住其骨子里绽放的璀璨光彩。

玄月定定地看着远处山峦，久久不愿离开，直到感觉身后响起拖沓的脚步声，才转头看去，见阮彤正边走边回头向屋子张望。他收敛起心思，低声吩咐道，

“回去吧。”

阮彤点了点头，静静地跟着玄月离开了这座宫殿，两人各怀心事，直到走出山谷才齐齐松了口气，又互相诧异地望去，最终都不自然地笑了笑。

“师父有心事？”阮彤看出玄月不太高兴，虽说他平日里也没什么高兴的样子，但今日情绪看起来格外低落。

玄月不答，只是自顾自地漫步回走，似乎并不想与这个小孩子多说些什么。

“师父，刚刚那个带着青铜面具的人是谁？也是位堂主吗？”她瞧着那人与青刃带着相似的面具，而青刃是青龙堂的堂主，她自然也猜测那女人的地位相差不多。

“她是白虎堂的堂主，青颜。”

“真的？！”阮彤眼睛里闪闪亮亮，怪不得他们看起来很熟呢，原来都是白虎堂的人。

玄月对她的兴奋并没太在意，走了几步才偏头向她看去，见阮彤小脸红扑扑的，已然没了刚出来时的低落，目光微微一晃，喃喃道，

“你与她倒是有些像呢，她那时也是这般，遇见一点高兴的事就能冲淡所有不快，活得很是自在。”

阮彤难得听他说这么多话，本打算问问那位堂主的事，可却觉得玄月神色郁郁，并没有什么兴致的样子，便又止了话。只是心里却产生了疑问，难不成这两人以前有什么过节？为何一提起那位堂主，他竟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