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阮彤带着黑色帷帽来到了约定的地点，是云王府附近的一座石桥。刚绕过一片林子，她便瞧见石砌拱桥上站立的颀长身影，一双眼眸在清浅的月华下显得更为明亮。

阮彤缓步走上石桥，与墨九随意打了声招呼，纵身一跃，跳到了栏杆上面坐下，轻声询问，

“来了很久么？”

墨九摇了摇头，直截了当的挑明了来意，

“这段时间京城守卫森严，且都在暗处，你最好小心一些，千万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否则一个不慎就会落入陷阱。”

阮彤这次倒是很痛快地点头，丝毫没有犹豫，

“多谢提醒了。”

墨九有些惊讶，他知道阮彤的性子，只要决定的事无论对方怎么劝都不会听，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他伸手去拍她的头，笑说道，

“傻丫头，谢什么……”

阮彤条件反射般地偏头躲过，瞧着对方悬在半空的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咳道，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总是拍我的头……”自从自家王爷说完她是孩子，她心里总像是结了个疙瘩，觉得自己虽然个子小小的，又干干瘦瘦的，多少还有些暴力……但怎么说看上去也是个女人吧……

墨九自然不知道她这一刻的心思，只得闷闷地收回了手，小声嘀咕，

“我可没把你当成孩子……”

阮彤向他瞪了瞪眼，黑色面纱被风吹起，恰巧露出秀美的面庞，比天边月色更为姣美柔和。

两人并肩坐在拱桥上，共同望着头顶的一轮圆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消磨时间。

离石桥不远的树丛后，身穿月白色儒雅长衫的男子冷眼瞧着那两个黑衣身影，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本王为你闯的祸善后，你倒有闲心与男人花前月下！看来是太闲了……”说完拂袖离去，宽大的衣摆随着脚步轻微晃动，犹如流泻一地的月光。

阿泽紧跟在他身后，若有所思地看向拱桥上的两个人影，眉梢微微一挑，随后也跟着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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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晌午，阮彤正沉浸在一本花花绿绿的小册子中，忽听门外有丫鬟禀报，说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何如玉来了。

阮彤微微一愣，收到自家王爷的眼神示意，立即退到屏风后面，透过缝隙看着房门。

她前几日刚刚在何珏的府上闹了一出，今日就能瞧见他的女儿，事情可真巧，不过她倒是好奇这女人为什么会来云王府。

门外脚步声响起，即刻让阮彤提高了些警惕，这脚步声听起来并不像寻常闺阁中的女子所有，倒像是懂些功夫一样，很轻却很稳。

珠帘轻抛，身穿鹅黄色对襟短衣，浅绿色绣花长裙的少女款步走了进来，人还未到，香风便随之飘来，一时间遮掩了屋子里原本的药香。

少女向云清盈盈一拜，抬眸间双眸似水，顾盼生姿。她檀口轻启，声音犹如黄鹂般悦耳，

“如玉给王爷见礼。”

云清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算作回答，依旧眼也不抬地翻书。

何如玉并不介意对方的傲慢，反而像是进了自己家门一样，起身绕过书案，伸长脖子看向他手中书卷，掩唇笑道，

“王爷近来喜欢诗词么？前阵子瞧您看的是游记，如玉回去之后还特意寻了些好书，想着这次带来给您瞧瞧呢。”

云清感觉到脖颈处飘来一阵香风，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顺便掩去刺鼻的香气，淡淡道，

“何小姐倒是有心，只是本王没什么喜好，都是打发时间罢了。”

何如玉眨了眨眼睛，仿佛听不出对方的淡漠与疏离一样，继续转了话题询问，

“如玉听说您在朝堂上与五皇子发生争执，心中一直惦记着，不知可好了些？”她见云清唇角仍有些青色印记，立即伸出手指触碰。

云清偏头躲过，眼里依旧平淡似水，

“何小姐请自重。”

对方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手指，撅了撅嘴，娇俏的小脸上挂上几分嗔怪之意，娇嗔道，

“王爷与家父不是好友么，家父也说让如玉多来云王府走走，怎么王爷对待如玉这般冷淡呢？”

云清听此一问，这才放下书卷，狭长的眼眸微挑，好奇地询问，

“所以说，何小姐将本王当成父亲一般对待了么？”

隐在屏风后的少女险些笑出声来，急忙捂住了嘴，心想着自家王爷还真不是一般的毒舌，这不是变相说他是人家的爹么……

何如玉显然也觉察到对方的嘲笑，脸上微微泛红，假意不悦地跺了跺脚，一副娇滴滴的女儿样，

“王爷真会开玩笑，如玉可是将您当成……当成……”她声音越来越小，后又抬手掩住了嘴，只剩下一双浮动着雾气的眼眸。

相信很多男人看到少女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都会动心，可倒霉的是，她面对的男人却是个异类，所以只是斜睨了她一眼，随后漫不经心地起身出了房间。

何如玉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完全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追着他问长问短。

阮彤暗自撇了撇嘴，无奈只能跟出了房间，看着前方两人的背影，心里有些别扭。

那鹅黄色的短衫与嫩绿色的长裙看起来便让对方多了些小女儿的柔美，也许这样的人在自家王爷眼中才算是个女人吧？阮彤想到这垂眸瞧了瞧自己，黑色的短打衣裳，黑色的软靴，连同面纱也是黑色的，全身上下唯一精致的便是那枚雕花面具，无奈却遮住了她大半面容。

阮彤轻声叹了口气，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看着黏在自家王爷身旁的少女更觉得不顺眼。

她下意识地走近几步，直到能听见两人的交谈才放慢了速度，保持这个距离跟在他们身后。

何如玉面带红润地贴近云清，笑笑然地做出了邀请，

“过几日便是如玉的生辰，王爷可否赏脸来参加？”

“本王不喜宴会，让何小姐失望了。”云清想也没想便开口拒绝，完全没给对方面子。

何如玉两手绞着帕子，低低地问道，

“难道要让家父来请您，您才会去么？”

云清步履缓慢，偏头看向一面的荷塘，没有理会身旁少女的聒噪。谁知对方好像年糕一般赖着不走，继续说服着他，

“这可是如玉及笄之年，王爷当真如此狠心不来么？”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清忽然停下脚步，轻声重复道，

“及笄？”

“是啊是啊！如玉再过几日便十五了，家母说可以嫁人了……”何如玉扭扭捏捏地说着，还未等说完便红了脸。

云清缓过神来，冷眼打量着这位小鸟依人的少女，真不知这位小姐是不是被爹娘宠过头了，从小没有人教导，否则怎会把嫁人二字随便挂在嘴上？明明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

“何小姐还知道自己未嫁人？”云清面色温和地反问，对方却因他这句没头脑的话闹得一愣，迷茫地将他看着。

云清勾唇一笑，俊美的面庞线条柔和，晃得对方一颗心跳个不停。然而，明明是夕阳西下、荷塘柳香的暧昧场景，可这位王爷说出的话却让人心里发凉，

“你未嫁，我未娶，何小姐总赖着本王似乎不太妥当吧？还是说……”他忽然挑高眉梢，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

“你就是为了故意让旁人瞧见才常来云王府的？这样到最后才能让本王不得不纳了你？”

饶是何如玉脸皮再厚，面对对方的有意挖苦也觉得脸上挂不住，气得一跺脚，提高了声音反问，

“王爷怎会说这种话？如玉的心，难道王爷真看不出么？”

云清嘴角抽动，心想着这问题再说下去连自己都会脸红了，这女人怎么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呢？他轻轻哼了一声，提步向前走去，速度却比先前更快。

何如玉穿着长裙，行走起来十分不便，见对方加快了脚步，郁闷地提着裙子跟在他身后小跑起来，边跑边继续碎碎念着，完全一副牛皮糖的模样。

阮彤暗地撇了撇嘴，没想到这里的女人这般彪悍，竟然大白天闯到人家家里商量谈婚论嫁的事，还真是无语……

不过想归想，虽然心存厌恶，可她还是要跟上的。眼看着两人绕过矮树丛消失了身影，她立即快步跟了上去，然而再瞧见两人时忽然一愣，紧接着冲了过去，飞起一脚踹向何如玉的后背。

一声尖叫响起，声音还未落下，何如玉整个人就被踢出几丈远，呈大字型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噗……”这位淡漠清冷的王爷看到此情此景，竟然毫不负责地笑出了声，视线在一站一趴的两个少女身上来回移动，最后强忍住笑意，上前几步俯视着何如玉，挑眉询问，

“何小姐可起得来？”

何如玉趴在地上，临来之前费尽心机盘好的发髻散了下来，沾上了些许土屑，看起来颇为狼狈。她气得拨开额前的发丝，气鼓鼓地坐了起来，斜斜地看着阮彤大声叫道，

“你竟敢踢本小姐？”

阮彤毫不示弱地回瞪着她，沉声问道，

“何小姐刚刚想做什么？”

何如玉顿时语塞，失去了刚刚的气势，她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回答个所以然来，却听面前男子提声询问，

“哦？她做什么了？”

阮彤上前几步，一把捏住对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高高举到云清面前，冷声道，

“她指甲里藏了东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