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疑惑的问题终于有了些眉目,这条线索刚浮出水面,便如千丝万缕一般盘旋在他脑海中,渐渐融合。
云清目光闪动,快速地整合所有信息,心头的疑虑最后都指向同一个答案,让他久久才长出了口气,仍有些不确信。
他俯低身子,轻轻揭开少女的雕花面具,再次见到这熟悉的面孔,轻声低喃,
“这张脸,总觉得像在哪儿见过……”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屋中男子立即将面具为她带上,面容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云清抬眸看向进来的男人,询问道,
“把他们甩开了?”
男人点了点头,沉声回答,
“属下在京城中绕了一圈,想必他们还在京城四处查找。”
“很好。”云清笑了笑,赞叹地又对他说,
‘还好你反应快,及时引开这些人,否则今日会很麻烦。”
男人抿唇不语,并没有因对方的表扬做出任何反应。他偏头看向软榻上的少女,默了片刻才低声询问,
“属下现在能否将她带回去?”
“唔……好吧。”
云清看着男人走到榻边,轻轻地将少女抱起,仿佛捧着一株柔弱小花一般温柔,他忽然觉得心头压抑,因而在对方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忽然出声唤道,
“玄月。”
“王爷还有何吩咐?”玄月步子一顿,恭恭敬敬地等待对方继续说话。
云清沉吟了片刻,视线再次落到他怀中的少女脸上,见她依旧睡得很沉,细长的眼睛轻轻合着,遮住了往日锐利的锋芒。不自觉地,他心绪渐渐宁静下来,转眸看向玄月,淡淡道,
“你在暗影门中任务繁杂,以后没必要再常常来本王这里了。”
玄月低着头,并未因他这句话有任何变化,固执道,
“这是青颜的遗愿,希望属下能尽力护王爷周全。”
云清轻轻一笑,眉间却似拢起一层忧伤,许久才再次开口,
“她临去之前还惦念着本王,不仅让你私下来王府照应,还向本王推荐了七夜,实在是……”说到这他忽然止住,唇角的笑意显然已经维持不下去,半晌之后才低声又说,
“明日便是她的忌辰,你能否替本王为她上柱香,以表哀思?”
“属下定会将王爷的心思带到。”玄月面色冷凝,眼中却卷起难以化开的忧伤。
云清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直到玄月离开之后,他才缓步踱到窗前,抬眸看着月色,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轻阖上眼眸,面前呈现的仍是一年前的情景,那场惊心动魄的暗杀始终刻在他的心头,难以消散。
当时保护她的正是暗影门白虎堂的堂主青颜,也是他父亲一直以来的暗卫。那场暗杀中,青颜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以一人之力对抗十几个杀手,最终躲过那些人的追杀,将他带到了安全的地方,不过她却因伤势过重,在救援赶到之后不久,便香消玉殒了。
那时的他已经看过太多次死亡,但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会为了保护自己而付出生命,这种事他还是极少见到,所以记忆犹新。他始终记得青颜死时那微弱的气息以及逐渐涣散的瞳孔,那种感觉就像是触碰到生命的流逝一般,一点一滴,每一刻都极其难熬。
云清手扶着窗框,紧紧地闭上眼睛,试图压下心头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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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吹过,带来些许熟悉的味道,睡梦中的少女轻轻吸气,忽然睁开了眼睛,瞬间坐起。
她环顾四周,竟然是自己的房间,混乱的头脑这才逐渐清醒起来。
记得昨晚五皇子等人走了之后,她像是被自家王爷下了药,所以一直昏睡到现在。她摸向腰间,那道剑伤已经被包扎好,温暖的热意轻贴着肌肤,像是用了上好药材。
阮彤正揉着眉心思索,门外候着的雀渊走了进来,瞧着她困惑的模样,轻声询问,
“姑娘可要洗漱?”
“唔……对了,”阮彤低头扯了扯自己整洁的衣襟,犹犹豫豫地问道,
“我这身衣裳可是你换的?”
“正是呢,姑娘昨晚一直在昏睡,奴婢见那衣裳破得厉害,这才擅自做主为姑娘换了一件。”说到这,雀渊顿了顿,想起昨晚看到她满身的伤痕,犹自叹息。
这些暗影卫平日里受到主子器重,待遇也是她们这些下人们无法比的,这多多少少都让她们心里有些不舒服。可自从昨天见到了那些伤痕,她这才从心底打消了那些不平之感,意识到面前少女与她们这些人比起来,真的付出太多。
阮彤听完放了心,想着对方如何也是个正人君子,怎会在自己昏迷时趁人之危,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然一想到昨天对方笑得一脸灿烂,说自己在他眼中是小孩子时的样子,她就觉得心里窝火。若不是看在他是主子的份上,她早就冲上去揍他一顿了,让他见识见识到小孩子究竟有多大能耐!
阮彤吃罢早饭,想着要不要去云仙居为昨晚的事道歉,毕竟因为自己险些引起一场大乱。不料询问雀渊才知道,自家王爷一早就进宫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她只好留在寻花阁中等待对方归来。
然而,人没等来,不好的消息却迅速传到,听说云王在朝堂之上被五皇子诸葛云渊打了!
阮彤噌地站起身,眼里怒火霎时点燃,飞快地冲了出去。不料刚到院门口,便瞧见阿泽急匆匆赶来,见到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上前几步压低声音说道,
“王爷让你切莫轻举妄动,在府中安心等待就好。”
“如何能安心?那个诸葛云渊绝对是存心与王爷过不去,若不是昨晚……”阮彤险些脱口而出,话到嘴边终又咽了下去,忿忿道,
“也不知今日是谁跟着,怎会让王爷受此侮辱!”她知道云清身边的暗卫几日一轮换,她只是其中一个。但由于她生性冷僻,尤其对陌生人更是没太多言语,因而对其他人并不太了解。
阿泽没想到她会这么气恼,看来主子提前吩咐自己看好她是有原因的了。他上前一步,侧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王爷如此做自有深意,无需我等揣测。”
阮彤讶然一愣,看到阿泽眼神中的坚定,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稍稍释然。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轻举妄动,随后又返回院中。
朝堂上的消息一个个传来,让王府中的下人们情绪起起伏伏,如同潮水涨落一般。
原来昨晚五皇子到云王府中大闹一场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各位官员耳朵里,并且在今晨上朝之前就被许多人议论。
这些官员见风使舵惯了,知道云王只是挂了个虚名,根本不足挂齿;而那位五皇子却是不然,他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孟贵妃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皇上捧在手心里护着。所以这些人大部分都偏袒五皇子,说尽好话,试图为昨晚的事解围。
而受害者,也就是那位清静淡泊的云王殿下却并未出声,从头到尾都是淡笑置之,仿佛人们讨论的并不是他一样。
就在朝堂上形势一边倒的时候,忽然有言官开了口,一句话顿时让喧闹的气氛冷静下来。
这位言官性子耿直,且为人清正廉洁,并不与其他人同流合污,所以才一直得到皇上的器重,对他的话自然会听信三分。
那言官见朝堂上呈现一边倒局势,不由得冷声一笑,轻描淡写地进言道,
“早闻五皇子受百官爱戴,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一般,就连擅闯王府一事都可以被说成忠君爱国,实在令微臣汗颜。”
当小丫鬟将言官这句话大体传回来的时候,阮彤忽然一愣,隐约地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她觉察到这人并不会无缘无故发出这样的感慨,想来也是有一定目的的。
果然,皇上听完这句话脸色有些难看,不理那些噤若寒蝉的大臣们,反而又问了问云清对待此事怎么看。
谁知云清却说了一番与多数臣子相同的话,无非是昨晚的事只是误会,五皇子为国事奔走,忧心忧民,实在是诸葛王朝的有功之臣,希望皇上不要因为这件小事而惩罚他云云。
见皇上眼眸变幻,这位王爷顺势又说什么五皇子雄才伟略,在君臣子民中受到极大的爱戴,尤其京城中近来不太平,五皇子亲自带兵巡城,让家家户户安居乐业,百姓们无一不对他交口称赞,他俨然成了众人的主心骨等等。
这番话他说得极其自然,又带着些许感叹之意,总之把五皇子夸得有些飘飘然了。他想着这位云王也是个贪生怕之人,昨晚还气势十足的让自己承担后果,没想到今天就服了软,在自己面前如此卑微地夸赞,实在让他有些瞧不起。
于是,这位头脑有时很简单的皇子竟然真信了对方的吹捧,得意洋洋地抬着下巴,等待皇上赏赐。
不料赏赐没等到,却等来了三个月禁闭,理由便是他擅闯王府,不分长幼。
在场官员很多都听出了其中的玄机,因而紧闭着嘴巴不发一言,直到五皇子将满心怨气发泄到云清身上,一拳挥了过去,这些人才停止沉默举动,纷纷上前拦住两人,打破了一时的平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