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了敲手腕上的手表,还算礼貌:“时间到。”
许诺仍不松手。
我急了眼,才一伸手,而小执果然是人小鬼大,重心低,底盘稳,出手快,在我还没碰到许诺时,便伸手捉住了我的手。就这样,许诺和周森亲密无间,而我和小执一个夺夫心切,一个舍身护母,剑拔弩张,只差裁判一只,便可以展开一场自由搏击。
“够了。”周森对许诺发出最后通牒。
而许诺这回铁了心似的。
“我说够了。”周森易如反掌便推开了许诺。他不是享受软玉温香,更不是文弱书生,他有着谁人不可触碰的底线。
大势已去,许诺将大墨镜扶正,钻上车子,绝尘而去。
周森胸前的衣衫,**了一片。那是许诺的泪水。
我和小执也像是裁判一声哨响,骤然分开,退守两边。
小执被我们这些不像话的大人一激,也失了方寸。他挡在周森面前,仰头会太卑微,他不屑于,于是就盯着周森的肩头:“爸,我妈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住,而且也住不了几天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周森坦言。
不光是小执,我更甚,泪水一下子便涌满眼眶。
“你要去哪?”小执问这话时,还偏过头瞪了我一眼。他还以为是我拐走了周森。
我爆发:“他要去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哪也不去,而且和你一样,希望他也哪也不要去。可没办法,他也身不由己,非去不可。我说你还是不是男子汉?拉出去也一人高了,晚上睡觉还要粑粑将故事吗?哭什么哭?等他回来不就好了?”
我一个磕巴都不带打的,念得周森和小执双双瞠目。
周森揽过我,飞快地在我的头顶一吻,低语:“说得真好。”
然后,周森趁小执不备,将他挟在手臂下,进了楼门。小执也好大一只了,涨红了脸,挣扎着要下来。可他又哪里敌得过周森,末了也只好认命地咯咯笑,婴儿似的蹬了蹬两条小腿儿。
这便是周森了,许诺和小执的生父,他再不姑息,但对小执,他仍是他无可取代的父亲。
再然后,小执说,他转学了,从贵族学校转到了“平民”学校,这其中的缘由一目了然。小执还说,许诺每天会接到几百通电话,发几十次脾气,但一滴泪水不落。
小执还说,有人上门去看了他们兰德芳庭的房子,可看了一半,许诺便反复无常,将来人撵出了门。她说她的倾家荡产,绝不包括这个“家”。
许诺的诺森染料,兵败如山倒。
那是鑫彩染料的前身,在“安家家纺”一案又重回版面后,它不得不也被众人扒了皮,揪出真身,诸多推测。而在周森频频出面,大有反戈一击之势时,它更加处于百般劣势。商场上,见风使舵的人才是主力军,在胜败尚不明朗时,他们都置身事外,能撇清,则撇清,等的是见了兔子再撒鹰。去冒惹火“周总”的风险,倒不如先得罪一家不大不小的染料公司。
权衡利弊,是商人的基本功。
周森和小执父子团聚,我这新妇只好独守空闺。可好在,我已隐隐约约感到了腹中的变化。
该来的迟迟没有来,反倒嗅觉灵敏,味觉挑剔,哀喜通通被放大。我并不迟钝,我将双手放在小腹上,只觉神奇,无法言喻的神奇。
我和周森的婚礼才刚刚被提上日程,崔西塔和薛平的,却频频被要求快马加鞭。
崔西塔当年一飞冲天,而后在高空盘旋了些时日,这会儿轮也该轮到俯冲了。她已连续有三部电影,票房惨淡,不日便被扣上了票房毒药的名号。经纪人来电说婚礼日期要提前,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说也罢,真相是这会儿崔西塔的工作断了档,闲着也是闲着。
崔西塔也亲自打来电话,神经绷得紧紧的:“这次只有一万,没有万一。”
所有条件,我都一一应允。婚期整整提前一个月,我对琳达秦施压,说我就是要你化不可能为可能。
“头儿,你大撒把啊?”琳达秦抗议。
“我?我身子有点儿不适,不宜操劳过度。”我揉了揉太阳穴。
琳达秦煞有介事地一捂嘴:“有了?”
我意外:“太神了你,把脉都不用的。”
琳达秦嘴皮子也练出来了:“就你这有情人才成了眷属的,有什么可身子不适的?还不就是有了?还给我这儿揉太阳穴?你干脆做个眼保健操得了。”
说是不宜操劳过度,但“执着”的这第一单大买卖,我撒把又撒得到哪去。
琳达秦对内,流程事无巨细,她按部就班。
我对外。慈善机构的交道说好打,也好打,谁会将送上门儿的银子拒之门外。可若说不好打,也的确是场硬仗。雁过拔毛,人人伸手,雪球大的善款滚着滚着,就变了冰碴儿。我执意由第三方监管,如此倒也并非万无一失,可风险多多少少可控些,再者也是给民众一个交代。民众岂止是瞠大了眼在看,他们根本是眼都不带眨地在看。
宣传方面倒是不劳我了。崔西塔的团队比我有手腕千千万倍,新闻铺天盖地,如期将电影的负面新闻压了个石沉大海。
我们这厢紧锣密鼓,这场婚礼的另一个主角,秘密的主角,单喜喜,却失踪了。
庄盛烟一根接一根地抽,都不用打火机了,直接接连着点。
这是单喜喜失踪的第六天了,他真气耗尽,嘴皮子小幅张合:“我早告诉她多好,早告诉她我会给她报仇的,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自打上回在夜总会外,庄盛英雄救美,单喜喜的心门明明是开了一条小缝儿了。后来,庄盛更是趁胜追击,时不时送个小礼物,或是在人海茫茫中大喊单喜喜我爱你之类的,俩人自行车也蹬了,风筝也放了,还占尽天时,连流星雨都有幸看了一场。看流星雨的时候,单喜喜枕在庄盛的胳膊上:“庄小强,早认识你就好了。”
换言之。单喜喜在庄盛的良苦用心下,还真找回了初恋的感觉。
庄盛兽性又上来了,也不管是不是还露天了,反正一放眼,四周无人,他一翻身,就压住了单喜喜。
单喜喜想配合的,是真心想。可末了,她大喊了一声“我的脚”,随即力大如牛地推开了庄盛,逃了。
庄盛是打不死的小强,他还有压轴的把戏。热恋之时,小别会锦上添花,所以他又精心安排了一场小别,自个儿去旅馆住了两宿。
第三天,他洗了个白白回到家,家里没有单喜喜,只有一封留书。
单喜喜的心门,开的不是小缝儿了,挺大的空当,可庄盛才把脑袋伸进去,她啪的一下,又关上了。庄盛被夹了个痛不欲生。
薛平出卖单喜喜的那一段,将她送入群狼狼口的那一段,单喜喜那一双弥足珍贵的纤纤玉足被捆绑着,饱受凌辱的那一段,就像一只刺猬。若不招惹它,它像个静物,可若扰了它,它打上滚来,无人可幸免。
单喜喜留书留得文艺极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庄盛再去掏烟,没了,他将烟包一把团作一团,一扔一拍案:“我去宰了那姓薛的!”
还不等我拦他,周森反倒先拦住了我。他说:“我替你介绍人手。”
庄盛犯了狂犬病,抄上烟灰缸就掷向周森。周森敏捷,接倒是接下了,可也被泼了一身的烟蒂。
庄盛还自有道理:“你把喜喜追到手的时候,为什么不保护好她?你要保护好了她,她还哪来的姓薛的那一出!”
周森再度拦住我,亲自对阵:“我要保护好了她,不要说姓薛的了,连你这一出也不会有。”
庄盛哑口无言。
“当务之急先找到喜喜。”周森这单喜喜的前男友倒也不避讳什么,该他主导,还是得由他主导。
将庄盛安顿好,亲自塞了他一轮肉蛋奶,以供他至少还能好好存活三天后,我和周森这才走掉。
即便不合时宜,我还是吐露了:“我有了。”
周森的手才拉到车门,顿了一下,随即拉开,钻了进去。
我随后钻进了副驾驶位。
“确定吗?”周森像在谈公事,确定这是对方的最高出价吗?确定这项政策会在上半年出台吗?等等。
“我有买验孕笔,说是两条红线代表有了,但是……我就一条诶。”我微蹙着眉头,“但是,我还是确定我有了。验孕笔也有不灵的时候不是吗?你等着瞧好了。”
周森俯过来,替我系好安全带:“我当然信你。”
“可你的反应未免也太……从容了吧?”我抗议。
周森都是计划好的,一分一秒都不差,他给我系好了安全带,而我也正正好地抱怨,于是他趁着那个姿势,直接吻住了我的嘴。
这个吻毫不君子,他的舌霸道地探入我的口中,和我缠绵。我偷偷眯着眼,凝视着他。这次他倒是乖乖地阖着双目,但眼睛弯作月牙般的弧度,有如直白的,甜蜜的少年,只有眼角隐隐的,迷人的鱼尾纹,表露着他的成熟,成熟到足以给予我后半生的绚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