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欣欣的立场虽然不够强硬,但还是深深地触及了桑乔那颗并不怎么强大的内心。于是左思右想下,桑乔决定继续秉承之前的原则。
可是作为谢意泽的学生,再远也不过是从她的位置到他的位置那短短的几米距离,就算之后要挪窝到其他实验室,还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所幸机会来了。
因为第四周是创新实验项目启动周,为了留下更多的精力应对,桑乔准备在那之前完成上个课题。于是她写了书面申请,要求先暂时搬到系里其他实验室,等新项目启动再回来。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办公室把这份申请交了。
虽然已经在前一天想过无数谢意泽可能会有的反应,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样子,依然有些止不住的心虚。
她咬咬唇,到底还是说出了口:“办公室里没有一些相关仪器,但是接下来的实验和计算很多时候都要用到,我想加快点进度,但每次都要跑来跑去很麻烦,所以您看这事……”
谢意泽扫了一眼申请后就放到了桌上,转而抬眸问她:“这事怎么?”
“我想先换下位置,等结题了再搬回来。”
“你觉得有这个必要?还是你认为,没人监督的情况下你可以完成得更好?”
“不是的……”桑乔愕然,心想谢意泽怎么这么曲解她意思,只好解释道,“我是真的觉得有些麻烦,想省点事而已。”
谢意泽瞥她一眼:“省事?”
桑乔点头:“是啊,而且后面的内容涉及大量计算,我觉得以我的水平,很可能要经常返工……还有那边实验室正好也有好几个组是做相关课题的,有了问题也可以讨论。”
“很好。”谢意泽亦是点点头,嘴唇缓缓抿起。
桑乔却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谢意泽又接着说:“你想省事的话,直接把仪器搬过来就行了。回去写一份实验器材使用申请,再拿过来我签字。”
“不……这、这不……”
“还有疑问?”谢意泽拧眉,“如果你不能再编出更好的理由,我会认为你不过是想脱离导师的管辖范围。”
活脱脱的“谢氏风格”,二话不说先做了结论性决定,如果再有异议,那就是大大的不知好歹了。
所以说敢想是一回事,敢做又是另一回事,被何菱悦误解的时候她可以理直气壮地高叫“我是无辜滴”,然后扭头想尽办法远离谢意泽;但如今真把事情放到了台面上,她到底还是不敢大声承认出来。
毕竟她万一真表明自己只是想和谢意泽保持距离,会不会,反而更让人浮想联翩?
搬走行不通,桑乔只好另辟蹊径,在仪器借来后尽量让自己专注,不去留意其他的东西。
但是没想到的是,往往她越这么特意,就越会在不经意间回头去看看谢意泽在干什么,甚至有时候还会很贱地想“咦,教授的存在感怎么这么低”云云。
倒是谢意泽,在无意间察觉她的几次小动作后,会暂时停止手中的工作,然后走过来,半监督半指导地看她做东西。
往往这个时候,桑乔会更加紧张,然后频频出错。
“如果你再不专注点,以后还会继续返工,赶工,然后永远都在返工和赶工间度过。”谢意泽的面色有些沉郁,点了点仪器屏幕上的一个数据,“这个,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输错了?”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是一个10阶矩阵,里头的大多数据是前一步的计算结果,而且阶数较大,所以就算之前检查过,百密也总有一疏。
被被谢意泽指了出来错误,桑乔的面色变得有些红,在看看这个数据的出错导致了部分的内容要推翻重算的后果,她同时又有些沮丧。
什么时候,她的细心和踏实都已经喂翔了?
“很烦躁?”谢意泽忽然问她。
桑乔摇了摇头:“那没有……只是觉得有点辛苦。”
“这就辛苦了?”
“……”
桑乔抬眸看他,眼底分明在说,你来试试。
谁想还没开口,右手忽然被移开,鼠标转而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谢意泽竟然真的试了,没有理会她的神情,把程序重新编译了一遍,然后修改了数据运行。
“这种算法本来就麻烦,而且计算量大,程序运行都要很长时间,你难道不会换一种?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们上个学期的必修实验课程。”
谢意泽拧眉沉声指导着,然而桑乔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给了吓了一跳,直直地愣住了。
身前是他手横着的手,头顶是他若有似无的呼吸声,耳边是他醇厚富有磁性的嗓音,而鼻尖,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薄荷香气。
尽在咫尺的体温,彷佛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就能触到了……
桑乔不知道,自己的神色虽然未变,心底某个地方却忽然塌了一块,使得她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直到一声低咳打断了她的恍惚。
“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听进去了没有?”谢意泽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垂眼看她,“你再这么心不在焉的,以后我都不管了。”
桑乔怔了一怔,有些不知所云。
他刚才说了什么吗?
还有,不管……真的吗?
她略略恍惚,忽然有些意料不到的寥落。
这样的表情落入眼底,谢意泽就知道她肯定又走神了,眉眼逐渐沉了下来。他缓缓直起身,顿了顿,却只深吸一口气,淡淡道:“重新检查一遍,好好调整下思路,到时候再给我检查。”
不同于之前的不耐烦,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神情终于有了一点缓和。
桑乔却仍还是之前的神情,在感到身边的人影离开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后来,隔壁实验室的老师来叫谢意泽去开会,整个办公室的氛围至于桑乔来说才算真正轻松下来。
没有了外界和时不时自己作祟的干扰,她手底的动作也快了很多。
忙完数据监测后,桑乔抬起头,边伸懒腰边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四点五十,转眼一个下午居然也快过去了。
她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正准备倒杯水,桌面上一阵突如起来的震动忽地打断了她的动作。
不是自己的熟悉的节奏,只不过也并不完全陌生,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她就看到了键盘旁那个黑色的物体,正是谢意泽遗落下的手机。
几乎是下意识地,桑乔就打算拿起来,只是转念想到谢意泽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再想到自己也实在不适合碰,于是就只好不予理会。
反正待会谢意泽也该回来了,她没必要接。
久久不等到人接听,电话也安静了下来,只是没一会儿,忽又响了起来。
反反复复好几回,大有不接听就死不休的趋势。
桑乔被震动搅得心烦,同时也怕以这种夺命call的节奏,别是对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才好,便定了定神,将听筒贴到了耳边。
“你好,我找Elvis。”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十足的洋腔,却异常的温婉柔美。
桑乔怔了怔:“谁?”发现自己问得突兀,又忙改口,“那个……你能说下中文名么?”
其实电话都打到谢意泽的手机上了,对方要找谁不言而喻。只不过,在听到“谢意泽”三个字抑扬顿挫地从那头传到耳边时,桑乔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的大脑是空白的,尤其是下一句,对方换了种语调,嗓音却依然醇美的询问下,她都依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喂,你在听吗?请问阿泽在不在,我找他。”对方提醒道。
桑乔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好意思,教授他不在。”
“教授?”对方咀嚼了一会这个词,“你叫他教授,你是他的学生?”
桑乔“嗯”了一声,心底却不由想,这么叫难道有问题?
她有些疑惑,对方却沉默了。
隔了好久,对方才又问:“他去哪了?”
“市里开会。”
“这样……那麻烦你转告他一声,晚餐时间老地方见。”顿了顿,对方又补充,“这么说就行了,他会明白的。”
桑乔却有些愕然,不止因为对方是个女人,而且还为那自然而然的熟稔。
不用多猜,她和谢意泽应该是熟识。
“刚才的事,就麻烦你转告给阿泽了。”
对方说着就有要挂的意思,桑乔这才回神,忙制止道:“等一下。”
“嗯?”
“不好意思,因为学术研讨会的时间会持续比较长,而且结束后可能会组织统一聚餐,所以教授估计要晚点才能回来。”她低低解释。
言下之意,自己并不能保证能在晚餐前顺利地转达她刚才的意思。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时,她居然有些心慌气短。
所幸对方也不多问,理解地“嗯”了一声:“没事,你只要告诉他,我找过他就够了。”挂断之前,才又忽地想起告知自己的名字,“对了,忘了说,我叫Joe,是他大学的……同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