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下车，谢意泽就觉得面前劲风刮过，一个黑影瞬间就来到了自己面前。

如果桑乔不是以前倾的姿势过来的，有这样的速度，谢意泽几乎以为她的腿根本没事。他不由侧身避开，然后伸手扣住那只挥向自己的胳膊，拧眉怒道：“你干什么？”

借力站稳后，桑乔才看清眼前的人，顿时破口大骂：“你有病你不早说！害我被打击得那么惨……被主任骂被别人笑！尼玛你个十足的混蛋！”

声音不大，但是却十分清晰，听得谢意泽瞳孔骤然一缩：“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吗？你太缺德了！”桑乔指着他厉声道，“不带你这么坑人的……都是你不好！都怪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够了没有？”谢意泽脸色越来越黑，原本对于她的举动他还觉得有些不解，但听了这么多粗口，饶是涵养再好也淡定不了。

尤其是，当低头闻到那股浓烈又刺鼻的酒气时，他更是加重了手里的力度嫌恶道：“你对我撒什么酒疯？简直莫名其妙！”

“那你又对我摆什么臭脸！”桑乔甩手却发现摆脱不了，不由狠狠瞪着他：“谢意泽，你凭什么凶我？明明是你有病，你不对在先，你还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说谁有病？”

“你有病！你不对！你没资格凶我！”虽然喝了很多酒，但头脑还是清醒的，所以桑乔知道对面站着的是谁，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不是有性别歧视吗？那你当初干嘛要收我啊！你看我不爽你收我做学生不是有病是什么？”

原来扯来扯去还是重复过的问题，谢意泽沉怒着不耐道：“我说过了，这不关你事。”

“怎么不关我事？你是我的老师啊！主任让我和你聊，和你好好谈谈，说为了毕业也要忍着，可他又怎么知道，我要努力沟通的老师竟然有厌女倾向！”桑乔怒目反驳，趁着谢意泽愣忡空档挣开了他的手。

终于是说出口了，瞥见他的神色时，所有的犹豫和迟疑也一扫而空。桑乔顿时既恼怒又无力：“看来我真说对了！谢教授，你明明就不喜欢女生，讨厌和异性打交，明明根本不是纯粹的性别歧视……”

所以，才会在接机那次一句话都懒于跟她说，才会在换导师的初期对她爱理不理，才会对她有各种死磕的要求，才会三番五次嫌弃她，做不到像平常老师的那样和她和平相处。

而林昶接近她，也不过是因为所谓“不近女色”的谢意泽，身边居然出现了异性。至于那些三番四次的试探，应该也只是想看看他的这种怪癖究竟还存不存在。

亏她还以为他只是性取向有问题，结果他是整个价值观都有些扭曲。林昶告诉自己这些的时候，桑乔真是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一时间完全不能接受，才会止不住的愤怒。

都厌女了还收女学生，不是既给自己找不痛快，又害了别人么？

不过愤怒之余，更多的竟是难过。

说不出原因的难过。

桑乔眼眶蓦地一红。

借酒装疯只是一条途径，想哭却是自然而然的，而刚才说的话，包括骂人的那些也都是发自肺腑的——

尼玛谢意泽就是上天派来作弄她的！

酒意混合着五味陈杂的情绪上涌，她的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

相比之下，谢意泽显得平静很多。

可以说从桑乔甩开他手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挺着身子，俊脸沉寂，黢黑的双眸里翻腾着莫名情绪。

太平静了！

只是，这样的平静，也太不适合现在这种气氛。

这么诡异的场景让送桑乔回来的林昶也有些愕然，只是他既然决定告诉桑乔，自然也做好了接受谢意泽质问的准备。

果然，静默了半晌后谢意泽的目光越过桑乔，旋即落在了他身上：“你告诉她的。”

没有一丝犹疑的语气让林昶心头一跳，但很快他就回神道：“不错，是我说的，因为我觉得她有权利知道，但是原因我没有告诉她。”

谢意泽没有接话，目光却渐渐冷凝下来。

林昶随之语塞。

昔日好友的性格说变就变，他也实在说不出心底什么滋味。谢意泽的怪癖早在十年前就有了，那时候他还和他一起在国外念书，所以连原因也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是后来十年没有联系，所以他也并不知道谢意泽的性情究竟变化到了何种程度。

看到桑乔出现的时候，他是以为谢意泽的性情恢复正常了，但那也只是怀疑而已，所以他试探他，并试着接近桑乔。

桑乔或许不知道他的意图，谢意泽却十分清楚。只是，除了警告自己的多此一举，谢意泽竟然并没有和十年前一样和他翻脸。于是他有些看不懂了，所以才会在考虑了两个小时候后，决定把事情告诉桑乔。虽然他们接触也不算多，但他了解以桑乔的性格肯定不可能就打落牙齿和血吞，就这么算了。

事实证明，他果然是对的，知道了答案的桑乔沉不住气，直接来找谢意泽了。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在来之前，选择先把自己灌醉——

壮胆也好，装疯也好，不得不说真是聪明的做法。

看了眼那扶着车头的背影，林昶叹了口气，然后对着谢意泽说：“阿泽，我知道你还是理智的人，所以待会有话好好说，我先回去了。”

剩下的事本来就和他无关，所以也不等二人有反应，林昶就转身回到了车上，然后驾车离开。

空旷停车位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依旧静得和之前一样，连呼吸声都那么清晰。

桑乔的头阵阵发紧，却被夜风吹得很是清醒，几次想开口，都被谢意泽静默不语的阴沉面容给逼了回去。她浑身一个激灵，想着反正今晚要有个了结，终于哑声说道：“主任以为我记恨你，不同意我换导师，我也不敢再去找他。他说我如果想顺利毕业，就必要和你好好相处，还要求我把位置搬到你的办公室去……但是教授，你的行为真的让我很担心！我知道我刚才的话说重了，可我是真心实意想让你知道我的想法，所以请你谅解，更请你重视这个问题，然后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她情商本来就很低，否则整一个学院不会只和杨欣欣陆竟凡二人交好，如今遇上有这种怪癖的男老师，实在有些束手无措。虽然林昶告诉她谢意泽是厌女不是恐女，不排斥和她对话交流，而且只有某些时候会反应激烈，多半情况不会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她不想费神考虑这个问题，不想让自己的生活有朝一日真的暗无天日。

从始至终，谢意泽都没说过几句话，只拧眉站着，黢黑的双眸紧盯着桑乔，看着她咬唇回瞪着自己，却因为腿伤连站都有些站不稳，身子摇摇欲坠的。

不是第一次发生冲突，却是第一次在冲突之后还这么对立着，而那倔强的神情，分明像极了之前的自己。

谢意泽的手无声收紧，最终，还是缓缓松开。

“上车说吧。”

他沉声说道，然后直接绕到她的左边把车门打开。

桑乔本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不是威胁就是恐吓摆谱，谁想他只是静默地等在车门旁，不觉愣忡。

谢意泽只好说：“这儿人多，你是想弄得人尽皆知？”

桑乔一听，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学院楼下，时不时会有学生出来，只要稍微留意就可以看到他们，于是也不再犹豫跟着钻进车里。

然而上车后，谢意泽并未开口，而是直接发动车子带她驶出了学校，拐上了高架又绕了几圈，最后来到了江边。

夜幕下，霓虹在江水的倒影中蜿蜒出一条炫目的纹路，灯火高低辉映极为瑰丽。

桑乔一直都知道C市的夜景很美，但此时此刻也还是不由自主地为之折服和惊叹。她靠着栏杆欣赏着眼前美轮美奂的一切，良久后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然后看向身边的人。

路上的四十分钟加这里的半个小时，一个多小时过去，她已经慢慢恢复了冷静，情绪也稳定了很多。

和她一样，谢意泽亦是双手撑着栏杆，额前碎发被吹得翘起，露出饱满额头，黢黑的双眸似与夜色融为一体，又似吸进了漫天星汉。自下车后，他就一直沉默地吹着江风，彷佛暗夜深处的一尊雕塑，透着一丝神秘和诱惑。

看到这样沉默的谢意泽，桑乔不知为何有些移不开眼。尤其是瞥见他眉宇间难得的恍惚和放松时，她竟鬼使神差地开口：“教授，你在看什么？”

谢意泽并未回答，薄唇紧抿成一挑线。

桑乔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语，顿时有些尴尬，然而就在她以为他不会理她时，他却忽然问她：“这里的夜景，你觉得怎样？”

桑乔一愣，虽然不明白谢意泽为什么这么问，却也先回答道：“很好看啊！这里的夜景据说是C市的门面，都是有专人规划设计过的，年年都得奖啊。”

“那如果哪天没电了，这儿没了夜景看，你还来不来？”

“没电？那当然不来！”桑乔想也没想就回答说，“大家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看夜景，如果没电了，都没的看了那还来这里干什么？

“是么？”谢意泽抿唇，“但事实上这里就算夜景消失，还是有很多人会来，因为那是他们的习惯。”

“习惯……”桑乔无意识地反问，“难道教授你来这也是因为习惯？”

“可以这么说。”谢意泽淡淡道，“我去过很多的地方，各地的夜景相比之下都没什么两样，所以刚开始听别人介绍C市的夜景时我也没放心上，直到后来有一次无意来了这里……”

也就是那次交流会，他在酒店里时隔十年重遇林昶，结果回忆起了一些早已尘封的过去。因为都是一些不愿想起的内容，他的怒火迟迟不消，于是甩下桑乔直接走了。只是离开后，他也不知道去哪，兜兜转转在高架耗了半天，最后才来到了江边。

当时天还没黑，飚了一下午的车，他整个人十分疲惫，就靠着椅背阖眼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后，他才缓过劲来，天却已经黑了。凑巧的是那天市电故障，有一分钟江水两岸是黢黑一片的，而他睁眼时，刚好就处在那一分钟里。

于是，在一片黑暗中他解开了安全带，然后鬼使神差地下了车。

一分钟后，供电恢复正常，夜中美景逐渐展开。

明明和以前每次见过的都差不多，但不知为何，那颗烦躁的心竟会奇迹般地被吹拂的江风给抚平了。

于是，他没有急着离开。

尔后一次，两次……

每次他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那次发现这个地方能让我静下心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以为这儿有什么不同之处。但是后来我才发现，次数多了，我只是习惯了而已。”谢意泽望着眼前粼粼江水开口。

并非C市的夜景有让人平静的魔力，而是他已经不知从何时开始，习惯独自一人散心，习惯独自一人在此处徘徊，习惯独自一人享受黑夜中的冷清。

桑乔还没有见过这样的谢意泽，明明孤高冷漠，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

没有去细想他的话，她忍不住问他：“教授，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你不是问我该怎么做么，这就是途径。”

“什么？”

“让你学会习惯而已。”

桑乔一懵：“习惯什么？”习惯看夜景？还是习惯到这里？

“习惯我的行为，并且接受。”谢意泽沉吟着回头看着她。如过不是亲耳听见谢意泽说出这句话，桑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让我去习惯并接受你的……行为？这算什么途径？！”而且跟夜景又有什么关系？

“你习惯我的行为而不去在意其他个人问题，就像我习惯来这从没注意夜景一样。除此之外，你觉得还有别的选择？”谢意泽抿唇轻嘲，“林昶不是已经把你想知道的都跟你说了？既然如此，有些事我就不会再解释。”

桑乔总算明白了他带自己来这的意图，不由一脸的黑线：“这恐怕我做不到。”

在应对谢意泽的行为问题上，她承认已经灰心了。

“而且教授，你说的方法我已经试过了，根本不——”

见效二字没说出口，谢意泽却打断她道：“怎么？你做不到？”

“我——”

“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谢意泽重新把目光转向夜幕下的江水，“桑乔，我不是在威胁你，只是想让你明白事情不是绝对的。”如果他真的是那种不可理喻的变态，那根本就不会把她带到这来，还跟她说那么多的话。

要知道这是十年来，他闲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也是最心平气和的一次。

显然，桑乔也感到他对自己前所未有的平易近人，诧异之余也有些受宠若惊，但是想起主任的话，她心底还是有些不安：“可是我真做不到怎么办？”

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还会不会被逼得炸毛，然后再次和他发生口角。

而且——

“而且，我就算现在保证了，万一哪天我又觉得教授你过分了，肯定会控制不住……”那样还把帐算她头上，是不是太亏了？

谢意泽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所以我现在答应你，让你毕业至少不受困扰。”

原本桑乔还对这次谈话结果不抱什么希望，但见谢意泽终于开口消除了自己的忧虑，顿时那些不满和怨恨消散了大半：“教授，你是说真的？以后不会再对我不理不睬，然后随随便便给我不合格了？”

见谢意泽嘴角一抽，虽然不说话但分明是默认的神情，桑乔不由长舒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谢意泽点头。

桑乔忽又说：“那教授，你可不可以去向主任说明，我们已经可以好好相处，然后我的位置用不着搬到你那？”

毕竟只是口头保障，能少接触，还是少点吧。

谢意泽闻言，冷眼望过来：“怎么，怕我？”

“不……不是啊！我只是怕给您带去困扰。”然后又莫名其妙得罪了你。

“那你自己去找主任。”

“自己去？”还是算了！桑乔还没傻到再去讨骂，但想起另一件事又不怕死地开口，“对了教授，中期报告你可不可以再斟酌——”

这次，谢意泽直接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桑乔只好悻悻地闭嘴。

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相处的模样，他冷着一张脸，眉宇间尽是疏离的神色，而她小心翼翼打量着他，揣测着他心里的想法。

唯一不同的是，“恶战”之后总算有了太平。

因为一直靠着右腿支撑，桑乔吃不消久站，想起谢意泽说他自己常常一站就是几个小时，顿时忍不住道：“教授，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见她整个人都快吊在了栏杆上，谢意泽似是才想起她有腿伤，眼眸一闪：“走吧。”然后伸手扶过她的胳膊。

桑乔对他自然而然的动作有些诧异，但也没有说什么。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幸好有谢意泽在，桑乔因此免过了校医院值班人员的询问和登记。回到病房时，她把鞋一脱，整个人顿时就瘫倒在了床上。

几乎一个月都没有现在那么轻松，桑乔疲惫地闭上双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三天，桑乔都在校医院里没有离开。

不知是不是对于上次拒绝她的事情感到有些内疚，陆竟凡天天都来看她，顺带着捎了一堆好吃好喝的，种类可谓之丰富，勾得连杨欣欣也忍不住翘课过来凑热闹，顺便给她带来一个消息。

据说论坛上关于桑乔和谢意泽冲突的帖子已经被管理员删除，加上八卦总有保鲜期，过了这么些天，实验室里的人也不再私下谈论。

只是怕她因此还有心理负担，闲聊的时候杨欣欣特意把话题往远处带，陆竟凡也留神转移她的注意力。然而实际上，桑乔心底却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感觉。相反，在和谢意泽摊牌之后，她身心反而愉悦很多。

这天下午，杨欣欣下课后又去了病房，却见里头一个人都没有，等了一会儿后才见桑乔拄着拐杖和护士从办公室出来。

“你这是——”她诧异地看着桑乔手中拿着的报告单、保险单以及一系列的收据和医疗卡，想了想后顿时明白过来。

果然桑乔说：“你来得正好，待会我和你一起去学院楼。”

“你这么快就出院了？不多住几天？”话音一落，就惹来旁边护士的忍俊不禁。

“我都比之前预料的又拖了好几天了，你是真想让我在这安家啊？”桑乔无语地看着她。

“不是啊！我只是觉得既然今天都星期五了，不如干脆直接到星期天嘛！”

“就是因为星期五了所以我才急啊！而且我出院手续都办完了，还能反悔不成？”桑乔走近病房，边收拾东西边跟她说。要知道今天可是冉盛要求的截止日期，如果她不按时行动，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枝节来。

虽然不知道冉盛和桑乔说了什么，但听她出院手续都办了，杨欣欣也只好说：“那好吧，出院愉快！祝你下次别再进来……”

“你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桑乔忍不住白她。

“那是你自己理解能力有障碍。”杨欣欣也不客气地回了一记卫生球，忽地想到另一件事又问，“对了，那你待会干嘛不回寝室，而要去学院楼？你要销假也不急于一时啊！”

而且毕竟流言才刚刚开始消退，在她看来，桑乔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快出现在大众面前。

然而，这回桑乔却没说话，顾自收拾完后就把一大袋东西丢给了她：“我知道你助人为乐，来，帮个忙，把这些东西都搬回实验室去！”

杨欣欣只觉胳膊一沉，被手中重物压得差点吐血，忍不住咆哮：“喂你能不能别这么直接！”

只是话刚说完，眼前哪里还有桑乔的身影？

回到学院时，已经是六点了。

因为接下来是双休，所以实验室的人都闪得特别快。眼见都没有多少人在，桑乔也不指望谁来帮自己的忙，就独自背了一书包的书往谢意泽的办公室走去。

话说校医院配的这根拐杖用得还不是很上手，所以桑乔几乎是一路摇晃到了615。门是掩着的，缓了口气后她才一面敲门，一面说：“谢教授，你在吗？”

办公室里的光线很暗，窗帘半敞着，顶上的灯并没有开。她推开门，发现谢意泽并不在，反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正背对着她站在桌案前。

在那人回头的时候，她不由一愣

看身形她知道这人绝对不是谢意泽，但已经下班半个小时了，还会有谁连灯都不开待在这里呢？

她下意识抬手按开了门边开关，顿时，光线就充满了整间屋子。

而眼前，站着的是一个身穿粉色套裙，脚踏十厘米细高跟，留着齐刘海躺着栗色大卷的女人，居然是他们年级辅导员何菱悦！

见有人忽然出现，何菱悦显然有些慌乱，但见来者不是谢意泽，她立时就换了一种表情：“桑乔，你怎么在这？”然后，嫌弃地扫了一眼她打着石膏的左腿和手里的拐杖，又说，“你不好好休息，出来到处乱跑什么？”

那架势，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但是，好像问反了吧。

桑乔对这个辅导员没有一点好感，于是不冷不热道：“我来找谢教授，老师你呢？”

何菱悦却不满道：“我当然也是有事！还有，你刚才进来怎么连门都不敲一下，这么没礼貌！”

桑乔一听有些懵了，她明明就敲了门的好不好？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不由清了清嗓子：“我也不知道老师你在这里，所以就直接进来了。”

“那你下次注意点，别这么大大咧咧的，到时候又惹谢教授生气。”何菱悦“善意”地提醒道，完全忘了上次桑乔和谢意泽理论放假的重要性时，她是怎么一声不吭推门直入的。

“嗯，记住了。”桑乔无语地点头，然后就扫视了一眼办公室，发现谢意泽办公桌前头的那桌子似是才收拾过的，猜测就是他给自己准备的位置便走了过去。

何菱悦看她像没事人一样直接进来，又把背包里的东西都放在了桌上，又蹙眉问她：“你不是来找谢教授的吗，他人又不在，你怎么还……”

估计是不好意思说出“不走”两字，何菱悦收声走了过来，鞋跟打在地上嗒嗒作响，桑乔却觉得刺耳，忍住白眼的冲动，手里的东西却忽然被拿了过去。

“这些东西你放这里干嘛？”何菱悦蹙眉看着她手里的书和资料，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疑惑地问道。

桑乔觉得她是料准自己不敢不回答，深吸一口道：“冉主任要我把位置搬到谢教授这里，所以这些都是我从实验室拿过来的。这儿只是一部分，我还没搬完。”

“主任要你换位置？”何菱悦听言瞪着她，“好端端的他干嘛要你换？”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要求我今天之内搬完，所以老师，没事的话我就继续了。”以她的速度，书本生活用品外加电脑里的资料，没有个九点十点是不可能弄得完的，所以不想和何菱悦耗下去。

她正要出去，却又听何菱悦叫住她：“等等。”

桑乔转身，看着她往前走了几步问自己：“你有这里的钥匙？”

“没有啊。”

“谢教授没给你？”

“没。”

“那待会门锁了你还怎么进来？”何菱悦忽地提高音量。

桑乔一脸黑线，很想提醒她门不是开着么，可何菱悦却又说：“我来的时候门是锁的，所以找门卫拿了钥匙，等会还要锁上还回去。”她伸手晃着掌心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把钥匙，好心提醒她。

桑乔一听这话就明白她不会把钥匙给自己，加上/门卫那儿向来只对老师外借，顿时心底说不出是气恼还是无语，看着她道：“那老师你什么时候走？”

何菱悦回头拿过谢意泽桌上一份文件，然后笑眯眯道：“现在。”

……

后来，桑乔和谢意泽提起这件事情时，他一脸阴笑着看她道：“你不是挺能耐么？跟我顶嘴跟我吵架，还跟我动手，怎么到她头上连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了？原来的那些气势哪去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桑乔就来气，顿时蹦起来指着他：“你还好意思说！不是你乱勾/引人，她会偷偷摸摸拿钥匙去你办公室里么？”

之前不清楚，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何菱悦去他办公室也根本不是去拿什么资料。

至于实际去做什么——

打量一眼跟前皮囊俊美偷着乐的某人，见他笑得阴险，桑乔忍了忍，终究还是咬牙吐出了一句：“你少给我装蒜！”

……

因为周末不上班，搬位置就拖到了星期一。

一大早，桑乔就扛着拐杖候在了615的门口。上次她走得急，搬进去的东西根本没时间整理，地上还有一些杂物堆着，如果谢意泽一开门看到那副场景，会不会以为遭贼了？

他的表情与反应可想而知，桑乔可不想第一天就触及他的个人问题，于是决定在他进门前，先让他有些准备。

可是这一等，竟然等了她两个小时。

期间虽然也回实验室喝过水，但看表十点半了，谢意泽迟迟没来，桑乔真是觉得自己又有熟悉的烦恼感涌了上来。

尼玛他这是请假还是翘班啊，怎么都没个人来提醒下？

正当桑乔靠着拐杖默默吐槽时，走廊另一端忽地就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如既往的V领毛衣配浅色西装，低调而干净，俊挺的眉眼一派漠然，只是在瞥见她时，微微有些松动。

谢意泽在办公室门口站定，然后看着她：“你在这干什么？”

桑乔悻悻一笑：“在等教授您啊——”等你开门。

“等我？”

“嗯，之前主任不是要我搬过来么？我东西还没整理完，所以就在这里等你，好让你待会进去有个心理准备。”

谢意泽听了似乎还没怎么懂，直到打开门，看到那张给她腾出来的桌子上正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一大堆东西，给原本整洁严谨的环境添了几分杂乱时，才明白过来，不由拧眉看向她：“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哈？他怎么忽然这么问？

桑乔不由道：“星期五啊，那时候您已经不在了，不过我正好碰上辅导员来这里拿资料，就趁机先搬了一点。”

谢意泽犹自蹙着眉，似乎在想她口中的“辅导员”是谁，半天才挤出一个名字：“何菱悦？”

桑乔点头，心底却有些奇怪。难道说何菱悦来拿文件，他不知道？

然而，谢意泽却没再开口，缓了眉眼后就对她说：“那你先整理，待会还有事要你做。”说着他就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途中脚差点踢翻桑乔摆着的纸盒。

桑乔见状心底一揪，也不再干站着，忙动起手来。

因为东西不算太多，桑乔半个小时就把剩下的全给揽来了615，只是由于之前都堆叠在了一起，在整理的时候就有些麻烦。尤其是那些书和资料，已经都被她不小心搅在了一起。

桑乔有些头疼，干脆一股脑儿都甩进了抽屉，只留几本常用的书放在桌上。

整理的空档，她也会回头看一眼谢意泽，发现他多半时候是埋头沉默地翻着手中的文件和期刊，并没有去理会她发出来的叮叮当当声。

如果是以前，他没准又会一个不爽让自己出去了吧？

桑乔这么想着，也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把谢意泽划分成了两个，前一个就是横眉冷对脾气古怪性情偏激的变态，后一个则是沉默不语气量大有提升的……闷骚。

想着想着，桑乔没注意到手边的杯子，一个转身就不小心碰翻了。

顿时，水流了满桌，但更悲剧的是陶瓷做的盖子“砰”地一声掉在地上，然后，碎了。

桑乔蓦地一惊，然后下意识去看谢意泽。

果然，他的眉头蹙了一下，然后抬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不出的气场迸射而来，她正想开口说抱歉，他却又重新低头看着手里的期刊。

回神后，桑乔依然有些愣忡，怎么好像已经习惯谢意泽会冲自己发飙了？

她不由边收拾碎瓷，边抬眸看谢意泽两眼。

除了刚才有过一次皱眉，谢意泽的面色仍旧宁静安然，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期刊。桑乔便把目光向下移，看到除了他手头那本，旁边还摆着几份不同的杂志，大有要一次消除的趋势。

和其他老师不一样，他似乎更倾向于浏览实体文件和杂志，而且种类范围跨度大，那墙边竖立着的书柜就是最好的证据。只是，他也仅仅只是看而已，没有做笔记的习惯。

“我脸上有东西？”谢意泽忽地抬头问她。

桑乔一怔，忙道：“没有啊。”

“既然没有，你在看什么？”

见谢意泽语气蓦地冷下，瞬间面无表情，桑乔顿时觉得自己其实还是不习惯他说翻脸就翻脸的作风。

她干笑一声：“没有，我只是好奇教授在看什么杂志，我以前都没见过……”

“你说这个？”谢意泽微微抬手，露出封面一角，那的确是桑乔没有看过的，只是她不知道这还是谢意泽在国外读书时买的，现在已经停刊了。

“你想看，以后有的是机会。”谢意泽淡淡地说道，然后便低头继续自己的阅读，不再理会她。

等忙完所有的事，已经是中午一点多了。

桑乔之前发了个短信给杨欣欣，让她帮自己带一份套饭，因为谢意泽不允许学生在实验室里吃东西，就先让放在她的实验室里，等到大家都散了，再拿去茶水间用微波炉打热。

“教授，我先去吃饭了。”桑乔出声道，见谢意泽点头后正想离开，没想到才走几步路他却忽然叫住自己，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券对她道：“这个，你拿去。”

桑乔接过一看，发现这竟然是两张西餐厅午餐免费券，如果没有记错，地址就在学校附近，消费水平虽然中等，但因为环境原因学生一般很少会去。

桑乔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谢谢教授，还是不用了。”

莫说无功不受禄，他这么反常，她差点就觉得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了。

谢意泽似乎料到她会如此，微微蹙眉，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拿着。”

“真的不用，我已经让人带了午饭了，这个教授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本来学院老师多出来的福利，可以给自己的研究生，你先收着，去不去随你。”谢意泽却不为所动，见桑乔还有意推脱，顿有些不耐，“让你拿就拿，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桑乔猛地缩手。

好吧，她输了，那就权当谢意泽良心发现给自己发补贴好了。

但是——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薄纸。

两张啊，她一个人去吃太孤单了，那还得找个人一起啊。

第一时间，桑乔就想到了杨欣欣和陆竟凡二人，但转念一想现在都一点多了，他们肯定都吃过饭了，便只好打消了那个念头。

于是，找谁呢……谁呢……呢……

忽地，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谢意泽再次抬头时，见到的就是她受了惊吓的模样，本来就奇怪她为什么还站着，如今一看更是奇怪，还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还不走？”

“……”桑乔心头一跳，还来不及回答，手却已经捏紧了手中的餐券。

对上谢意泽扫来的凛凛目光，桑乔只觉得刚才心底那突如其来的想法越来越浓，几乎占据了整个思维。

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如此的大胆，却是让她怎么也压不下去。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教授不是也没吃饭吗？不如一起去吧。”

——————

谢谢各位亲的阅读。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吐血一万字啊，对我来说真是挑战。TT（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