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辰一如既往恭敬地低着头听候沈青婵的差遣。
自从上次玉台别院出事之后,左辰便总是躲着自己,除非有吩咐,基本上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是,沈青婵知道,更多的时候,他隐在了暗处,比以往更小心谨慎。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自责,可是她都选择了遗忘,为何他还要耿耿于怀。
“你的意思是,最好能将忆霜送去别的地方?”沈青婵淡淡出声,显然对左辰的提议有些看法。
“从目前来看,忆霜姑娘心思缜密,恐怕不是轻易能够把握。”左辰将连日里收集的消息一一汇报,始终没有抬头。
他自视甚高,若不是为了报仇,又岂会答应别人的要求,来这烟花之地做这下等的护院。本以为在自己手下出不了大事,可是只是一点迷香就让自己无力招架。
婵主事虽然没出大事,但对女子来说是怎样的耻辱。她虽没有半句责怪,可是这样反而让人更难受。自己难辞其咎,偏生不能对人言,烂在肚子里悔到肠青,却连开口向她说几句的勇气都没有。
左辰,你就是个懦夫!
沈青婵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说宗主会答应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宗主就在几位皇子里面。”
左辰猛地抬头,似是难以相信,心中有如惊弓之鸟,嘴上却应道:“如果真是这样,岂非要更加小心,省得被别有用心的人借机寻衅。”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不敢轻易问出口。我当真是好奇死了,究竟谁会是宗主?”沈青婵眼里有一抹兴味,自己如今的地位是宗主给的,可是所受的罪,也是宗主给的。
如果有一天知道,该是恨还是感激?
“与其胡乱猜测,还不如想想法子。属下总觉得忆霜姑娘对你有很大的敌意。”左辰不愿意再她继续想下去,眼前的女子如此伶俐,自己是个粗心大意,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只怕万劫不复。
“我也算是个无能的主子,底下的人如此跋扈,宗主没发话,我也不能真拿她怎么样。”沈青婵暗自叹气,如果忆霜真的是慕曜凌的人,只怕一时半会动不得。自己若能知道,宗主又岂会无知?
从慕瑞熙对手链的紧张程度来看,应该不会是宗主。因为手链已经在宗主手里。
慕瑄尘若是,那城府也太深了,时而孩子气的人会这么沉得住气?
如果是慕曜凌,依他的脾气早发作自己了,还会费这么多心思在自己身上?还是说,这是他故意施的迷魂法?
剩下的还有慕以简和慕端瑾。
可是,她心底有一个声音,不会是慕以简,宗主怎么会喜欢上自己,要不然怎么会让自己呆在火坑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说明,慕端瑾最有可能。他显少露面,对自己也不感兴趣,看起来如此神秘。可是,他的身体不好,瘦弱的样子,若真有这个本事,又岂会让自己心爱的姑娘嫁给别人。
这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左辰斟酌着开口说道:“属下听说,宫中教坊司最近在招人,不如……”
“教坊司?”沈青婵眼前一亮,“除却醉欢枝,也就只有皇宫才能入得了她的眼。你把这消息在楼里散播,她自己想去,总比我们动手强。宗主那边,我会再问问他的意思。”
“是。”左辰称道,“还有,秦公子总在拈眉房里,恐怕不太好。
悄悄送走拈眉之后,拈眉给秦安闻留了一封信,绝情信。
可是秦安闻不信,日日坐在拈眉房里。
沈青婵总觉得他不会这么安静,可是又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一边是眉姐姐的意愿,一边是眉姐姐来日幸福,可真叫自己为难。
望着左辰垂眉低眼的样子,沈青婵忽然计上心来,道:“把拈眉的房间重新整理,让素瑜搬进去住吧。左护院,素瑜是个好姑娘,你再这样,就不怕她跑了?”
眉姐姐是不可能再回来住了,她的院子也是楼里数一数二的,放着不用,倒是怪可惜的。
但是左辰和素瑜怎么回事,如今两人见面,就跟宿怨已久似地。
提到素瑜,左辰千年不变的硬脸,终于有了变化:“婵主事若是觉得这样做心里会舒坦,属下会娶她。”
沈青婵当下白了脸色,这是何意?
“此间事未了,又何必多一个人冒险。但婵主事若觉得这样能恕属下的罪孽,属下照做。”
沈青婵暗自叹息,轻声道:“我从未怪罪过你,也没有怨恨。”
“可是,属下不能。”
“你们两个,一样的固执。可是,你不会觉得遗憾吗?”万语千言只能化作叹息,飘散四周。
八月底,暑气渐消,丹桂飘香,扰人游思。
沈青婵倚在窗前,编织着绳穗。上次的绳穗到现在也没弄好,女红这东西果然不适合自己,想送点东西给慕以简都这么万难。
沈青婵忽觉口渴,想也不想,扬声道:“锦词,倒水。”
话音落,自己想想也好笑。不是遣了锦词去看拈眉了?秦安闻日日盯着自己,怪难受的,只好想办法把他赶出去。
眉姐姐,你应该不会怪我吧,我是真的觉得秦公子不会负你。
想着,唇畔有笑逸出,没想到,一杯茶递至面前。
沈青婵诧异,雪盏被自己派去做事了,哪个丫头耳根子这么伶俐,一抬头,慕瑞熙正定定地看着她,茶在他手上。
沈青婵忙接过茶,慌忙行礼道:“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你不是说,我们兄弟几个来,都得交五千两银子。这银子都交了,自然能进来。再说,若是通传,又岂能看到美人独自含笑这样的美景?”慕瑞熙四下打量,不忘打趣。
五千两银子,本想让他们知难而退,少来醉欢枝省得惹闲话。不想,慕曜凌倒好,一次性送来十万两银子,让她从中慢慢扣。慕瑄尘更是赖皮,居然给她打欠条。
她就说,自己哪有本事管得住他们。如今仗着五千两银子,太子殿下进出更如入无人之地。
沈青婵为慕瑞熙奉上新茶,不解道:“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折荷宴之后,太子殿下开始常来醉欢枝,可是显少来鹊踏枝,他好像看上了妙姬。
“怎么,只许他们寻欢作乐,就不许本王换换口味,来看看你?”言语间,调笑意味明显。
沈青婵只觉怪异,这太子殿下居然会让自己生出怕意,因为,他不是正人君子,全凭喜好做事,你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会做什么。
果然,慕瑞熙忽然走近沈青婵,深深地吸气,叹道:“你身上的香气倒是与众不同。难怪我的几个弟弟都为你神魂颠倒。早知道,本王应该早点来瞧瞧你。”
沈青婵没想到慕瑞熙会如此直白的调戏,不动声色往后退一步,正色道:“太子殿下,请自重。”
“自重?”慕瑞熙猛地上前,握住她的胳膊,厉声道:“把荼蘼花手链给本王,本王就放了你。”
手链?为什么又是手链?为什么他们都想得到手链?
慕瑞熙的力道很重,沈青婵痛呼出声:“太子殿下,手链真的找不到了,我派了很多人去捞,都没有找到。”
慕瑞熙哪里肯相信,一串手链害自己失去母后,如何不叫人生恨。三月的时候,好不容易寻到蛛丝马迹,有个男子身上藏着手链进了醉欢枝。自己花重金买通张妈妈,结果一场空。如今又说掉池塘里了,自己让人偷偷趁风高夜黑无人的时候去寻,连个影都没有。
只能证明,这女人在撒谎。
想到那串手链牵连的人命,慕瑞熙怒意涌上心头,红了眼睛:“怎么就这么巧掉荷塘里了?又这么巧找不到了?不过是串手链,本王看上了,你还不肯割爱?”
若真的只是手链而已,你又何必如此紧张,紧张到让人察觉?
“真的不敢欺骗太子殿下。”沈青婵开口说话,脸上的笑影刚刚作出,却被一把攫住下巴。
慕瑞熙笑得有些猥琐,道:“瞧瞧这张脸,勾得男人三魂没了七魄,你既然不肯说实话,那就好好伺候本王,也不枉老子花了五万五千两。”
说完,伸手便要扯她的衣裳,嘴巴毫不犹豫要吻上来。
那日被羞辱的画面再一次涌上心头,沈青婵只觉得无边的恐慌和恶心,想也不想,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慕瑞熙的脸上,脚一踢,正中他的下体。
这一巴掌,沈青婵使了十分劲,脆生生,火辣辣。
慕瑞熙目瞪口呆之余,忙捂住下身。他是堂堂的太子殿下,多少女人对他投怀送抱还来不及,这女人居然敢拒绝。
还有那个妙姬,长着一张冰山脸,也敢对他冷淡。
沈青婵冷冷地看着他,怒容满面:“太子殿下,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慕瑞熙的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得罪本王,决不会放过你,等着瞧。”
沈青婵望着慕瑞熙狼狈地离开,双手不可遏制地战栗,有冰冷的凉意,从脚慢慢地爬到指尖,爬到心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