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生生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慕瑞熙心上，一串手链，害自己失去母后。而如今，曾经被父皇视为至尊至贵的手链，被沈青婵这个女人，轻轻一扯，不复存在。

这样的女子，是该恨，还是，夜夜梦回，总有她的身影？

“你……”嘉和帝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呆楞了好半响，方长长叹息，“也罢，你和你娘终究是不同的。若她有你这般决断，也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

沈青婵行了一礼，淡淡道：“皇上圣体欠安，还需静养。若没其他事情，奴婢先行告退。”

蔡皇后从自己进来之后，一直就盯着自己，那样的目光自己就是不看，也很清楚，她巴不得啃了自己，连骨头都不剩。

还有慕曜凌，自己的娘亲因为姜贵妃而遭罪，而姜贵妃又因为自己而入了冷宫。也许，这注定自己和慕曜凌有着千丝万缕的缘，但没有一丝一缕的份。

“慢着，”嘉和帝示意王朝恩将他扶起来，靠在床上，揉了揉眉心，语破天惊，“今日唤你来，是要你选择继位之人。”

此话一出，还有谁能保持镇定，纷纷变了脸色。

蔡皇后率先出声道：“皇上，此事兹大，怎能让她一介女子插手政事，不可儿戏啊。”

沈青婵也被吓住了，这皇上是被病糊涂了吗？居然让自己选择继位之人，难道这里面又有什么陷阱在等着自己？

猜不透，想不明，沈青婵只好再次跪下，道：“皇上只是生病了而已，过段时间自然会好。更何况，奴婢不懂国事，此事万万不可。”

嘉和帝根本不听他们的话，一声冷笑道：“朕决定的事，自有论断。由不得你们来指手画脚。沈青婵，今日你要么选出继位之人，要么只有死路一条。你当然可以选择死，但你死了之后，相信不用朕动手，善妃定是会随你而去的。”

嘉和帝的话异常森冷，前一刻还在和你畅谈往事，这一刻又用死来相逼，还甚至用别人的性命来威胁。

卑鄙。

实在是太卑鄙了。

沈青婵试图在嘉和帝的眼眸里找到答案，可他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无比认真，仿佛谁都不能阻止他这疯狂的决定。

王朝恩端着明黄色的圣旨过来，说道：“里头的内容，皇上已经拟好，玉玺也已经盖好。如今只等沈姑娘填上哪位皇子的名字，圣旨便即刻生效。姑娘，请来这边。”

当你不能选择的时候，除了顺从，居然没有半点其他的法子。

沈青婵茫然地起身，随着王朝恩走到书案前，笔墨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她填上名字，这份圣旨就能生效。

明祈王朝的未来，在此时此刻居然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像不像一场梦。

沈青婵倒宁愿这是她自己做的一个异想天开的梦，可是那么多人瞧着自己。

根本就不是做梦，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酷刑。

她抬起头，目光在众人里转了一圈。

蔡皇后不用说，那眼睛里的火光一直都没有熄灭过，七分恨意里又带了三分期待。

善妃歪在杜舒秋身上，心疼地看着自己。

慕瑞熙倒是恢复了一脸的平淡，说不清是对自己的嘲讽，还是笃定自己不会选他的漠然。

慕瑄尘竟对自己挥挥手，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慕曜凌只是看着自己，却觉得无形的压力，压迫着自己。

三皇子慕端瑾几不可闻地摇摇头，可是为什么自己读不懂他的眼色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慕以简，满脸的担忧不是装的，在看见自己望向他的时候，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微笑。

到底，应该选谁？

或者说皇帝想让她选谁？

如果选的不是皇帝心中的那个人，是不是一样不能避过这场浩劫？

一样还是会丢了性命？

慕瑄尘自己肯定是不会选的，那个孩子一样的人，还没有成熟到能够担当一国的重任。

慕瑞熙自从成了废太子之后，早就失去了成为下了个继位人的资格。

剩下的就是慕曜凌、慕端瑾和慕以简三人。

平心而论，慕曜凌不见得不是个好皇帝，他有他的谋算，也有他的智略，只要把暴戾和狂躁控制得好。若是心气和，会是好皇帝，若是心气躁，定是暴君。

可是若是他当上皇帝，会感谢自己选择他做皇帝吗？会放过自己吗？也会放过其他人吗？

没办法讨价还价，也没办法讨要承诺，因为承诺从来都是不可靠的。

慕端瑾除了身子骨不好，其实是作为皇帝很好的人选。他的才能，他的谋略，在醉欢枝上就可见一斑。

可是，慕以简会不会怪自己？从私心上来讲，慕以简绝对会是个好皇帝，但她并不想他做皇帝，从此以后注定三宫六院，在无尽的权力和谋算中，自己的爱情能活过多久，皇宫里的爱情到底能撑多久。

可是，他也有自己的野心，也有自己多年的蛰伏。现在只要自己大笔轻轻一挥，就能帮他达成夙愿，不花一兵一卒，不用像历朝历代，为抢皇位流血争斗。

该如何是好，选慕端瑾还是慕以简。

慕端瑾敏锐地感觉到沈青婵的目光，忽然觉得似乎猜到了父皇的用意。他以为沈青婵会毫不犹豫写下七弟的名字，然后一切顺理成章，他们也不用再费尽心思。

可是当沈青婵的目光多次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忽略了女子的情感。婳儿可以为了自己嫁给七弟，来成全他们的势力壮大。那么沈青婵自然也会有自己的私心，不愿男人三妻四妾，更何况成为皇帝之后，那么多的身不由已。

但是，自己早已封王，本身就绝了称位的可能性，她若选了自己，必死无疑。

父皇应该也是左右为难吧，故人之女想弥补，可是又是别的男人的女儿，这种心情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会品尝这样的噬骨之痛。

所以，父皇该是有些捉摸到沈青婵的心意，才会在这么大的事情里设了个圈套，考验通过了，相安无事，考验通不过，自寻死路，也就怨不得别人了。

现在，只能祈求，沈青婵看懂了自己的眼色。

周遭静悄悄，仿佛真能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沈青婵，她只觉得握着手里的毛笔，宛如千斤之重，手心已沁出汗来，紧张到连她自己都感觉到右手的颤抖。

“快写吧。”嘉和帝似乎等得有些不耐，催促道。

这声音一下成了救命符，沈青婵忙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道：“皇上，求您饶了我吧。不要这样吓我。”

嘉和帝难得看到沈青婵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郑重道：“朕给你这个权利，你就选吧。无论你选谁，都不会有异议。朕的话，一言九鼎。”

嘉和帝闭上眼睛，也许是自己心里还是道坎，一方面既然是曼云的女儿，自己的确是想弥补，另一方面她是端木玄笙的女儿，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事实如同荆棘般在自己所剩不多的日子里，****沁出血来。

更因为，沈青婵比她娘更厉害，更本事，也更为果断，这样的女子已经让自己的几个儿子起了心思，一不小心，若为一个女人导致兄弟相残，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也许让她选择继位之人，很冒险也很疯狂，但只希望这个决断可以让其他人亲眼见证，断绝不该有的念想。

现在只希望沈青婵能在情与社稷之间，作出明智的选择。

嘉和帝的话到这个份上了，沈青婵再推辞，只能是自找苦吃，也或许她要的只是一个明确的保证，所以，这一次，她果断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执笔，落字，一气呵成。

嘉和帝朝王朝恩点点头，王朝恩恭敬地领旨，再将桌上明黄色的圣旨拿起来，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子慕以简，人品贵重，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极，继皇帝位。”

周围纷纷乱乱，慕以简已经视而不见，他的眼里只有沈青婵，她也在看着他，而且还是带着微笑。

他明白，下了这番决心，她不知经过多少纠结，很多时候连自己都不晓得为什么会如此清楚她的想法、她的为难、她的心意。

他也有他的私心，有时候也会生出什么都不管不顾，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与沈青婵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是，已经走到桥中央，身后没有路，只能往前。

“慕以简，接旨。”嘉和帝欣慰地笑了起来。

蔡皇后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角，才能控制不冲过去把沈青婵撕烂，不过，没关系，这太后之位是自己的的了。

慕以简往前一步，跪下接过圣旨，扬声道：“儿臣领旨。”

一切都尘埃落定，在意料之中，没有意料之外。

嘉和帝挥挥手，道：“朕累了，你们都下去吧。善妃和简儿留一下。”

蔡皇后咬了咬牙，挥袖而去。

其他人各怀心思，也都行礼告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