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

小乞丐追上来，没走两步，就已是大汗淋漓。许茹香转过身，看见小乞丐脸色发白。“姐姐，你的脸……”小乞丐从怀里摸出那只钱袋，数了六十文钱递给许茹香。

许茹香心中一暖，啐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姐姐的。”小乞丐执意说。

许茹香握着小乞丐的手，却不接那钱。“呀！你的手怎么这么烫？”许茹香赶紧摸摸小乞丐的额头，已经开始发热了！

“你知道医馆怎么走吗？”许茹香问。

小乞丐点点头，吃力的笑了笑，说道：“姐姐要去买药？沿着这条街往前走，拐个弯就有家医馆……”姐姐的模样生得这样美，脸上一定不能留疤啊！小乞丐想着，突然眼前一黑，就此晕过去。

许茹香也顾不得小乞丐身上的污秽，抱着他就朝医馆飞奔而去。

医馆里的大夫已经上了岁数，却是一副势利眼，见小乞丐邋里邋遢，也没看得好仔细，随意开了两帖跌打损伤的药丢给许茹香。许茹香心里有气，奈何荷包不够鼓，只得恨恨的拿了药，抱着小乞丐出了医馆。许茹香本想找个便宜一点的客栈，那些店小二一看见脏兮兮的小乞丐，愣是不让许茹香进，许茹香没有办法，只有在城里的贫民区找到一间年久失修的土地庙，又找临近的人家借了一个泥罐子，拾了些柴火给小乞丐熬药。

医馆的大夫虽然势利，药却没有乱抓，小乞丐喝了药之后，果然好转许多。小乞丐端着要饭的破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的往下掉。

“哭什么？快些把药喝了，别嫌苦，乖，喝药！”许茹香拍拍小乞丐的头，小乞丐温顺的把一碗汤药喝个干净。许茹香又道：“你这身子有几个月没洗过了？”

小乞丐低着头，身子缩成一团，“姐姐，我……”

“好了，我烧了水，你把身上擦一下。我把药罐子拿去还给人家，一会儿回来给你上药，注意点，别着凉了。姐姐我也是个穷人，再没有钱给你看病了，所以呀，你要快些好起来！”

“姐姐……”小乞丐又叫了一声。

许茹香微微一笑，看着小乞丐怯生生的模样，就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心里酸酸涩涩，她唯一的弟弟刚满八岁就在战乱中走丢了，害得她的母亲四十岁不到就哭瞎了眼。

许茹香把药罐子还掉回来后，小乞丐还怔怔的坐在破破烂烂的草席上，旁边有一个缺了个角的木盆，只能盛半盆水。许茹香把盆里的脏水倒掉，又打了半盆干净的热水，叫小乞丐把衣裳都脱了，给他上了跌打药。

忙完这些，夜已深沉。

“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我只是个人见人恶的小乞丐……”

许茹香摸了摸小乞丐的额头，浅浅一笑，说：“乞丐就不是人了么？何况你还这么小……”小乞丐心中狐疑，姐姐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许茹香又问。

名字？小乞丐顿时陷入回忆，说道：“我叫石清，自从妈妈死后，就再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我家在很远的地方，妈妈带着我去找爹爹，可惜，妈妈没有找到爹爹。那阵子死了好多人，妈妈也死了，妈妈说一定要找到爹爹，我实在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姐姐，姐姐，你说我爹爹会不会和妈妈一样，也离开我了？”

石清泪眼斑斑，紧紧抓着许茹香的衣袖，眼中的绝望胜于希望。他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不该这般绝望的啊！

“你爹爹不会离开你的，你的妈妈也没有离开你，你看天上的星星——”许茹香轻轻拍打着石清的背，用摇篮曲似的声音轻轻说道，“天上的星星是妈妈的眼睛，每到天黑的时候，她就会出现，为你照亮夜空。”

“真的吗？”石清半信半疑，已然止住了哭泣，他抬起头，看见从破碎的屋顶漏下的银色星光。

“天上星，亮晶晶，好像一双双美丽的眼睛……”许茹香轻轻的哼着歌，像从前哄弟弟睡觉那样，她的声音轻盈而安详，带给人安全感。石清抓着许茹香的衣袖，很想借姐姐的肩膀靠一靠，但男女有别的道理石清还是懂的，不敢与许茹香靠得太近。

石清低头看着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斑斑驳驳的星光，又突然昂着头，看看天，又看看许茹香，问道：“姐姐，妈妈只有两个眼睛，可天上有这么多的星星，是其他人的妈妈吗？”

“对呀，还有其他人的妈妈也在为他们的孩子照亮黑夜！”

这一夜石清睡得很熟，自从妈妈离开后，他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样熟了，虽然他明白天上的星星不是妈妈，妈妈也永远不会回来，但他依旧睡得很熟，抓着许茹香的衣袖，朦胧中似乎找到的依靠。

三天后，石清的伤也渐渐好转，许茹香脸上的瘀伤也消褪了，身上的钱也花了大半。她现在急需工作，她要赚钱，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的活下去。

许茹香离开土地庙，走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心里想着各种赚钱的营生。当街卖艺？许茹香学过几年的形意拳，不过自从解放战争结束后她就没再练了，现在手生得很，哪能拿出去丢人现眼！街头摆摊？没有本钱啊！给人打工吧，还不知道哪里招人呢？难不成要沦为石清那般，行乞度日？不不不，许茹香看着自己的双手，民国时期那样艰难的环境都能生存下来，为何到了这里偏偏不能呢？不，我会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许茹香心有所思，慢慢的在街上走着，一个行色匆匆的华服少年走得疾，不小心把许茹香撞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少年连连道歉，抬头一看是许茹香，显得十分惊诧，眼中又满是惊喜，“咦？是你？你不是已经……你还活着？”许茹香惊疑不定，这人是谁？少年慌忙转身，似乎看见了什么人。“去清波门等我！”少年扔下这一句话，又急匆匆的钻进人群，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许茹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过头去看少年到底看到了什么人，这一看，满脸愁容顿时消散大半，追赶少年的人许茹香是没有看见，不过她却看见了现如今最急切需要的东西——招工启事。

天无绝人之路，这话果然没错。

许茹香三步并两步，一下子冲到街边，看见招工启事上中规中矩的几行字，竟然是招厨房杂役和墩子的。许茹香埋头看了许久，嘴角扬起自信的笑容，别的不敢说，烧菜做饭倒是难不倒她。许茹香抬起头，看见一块黑色招牌，三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品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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