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长,上元节过后还下了一场雪。湿润的雪如飘飞的杨花,片片落英把枝头的梅花打残了,把花径小道的青石地板铺白了。
刺杀赵慕枫是一笔非常艰难的买卖,不过夜枭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越是艰难的买卖越能激发夜枭的好胜心,如果是没有挑战的买卖,他还不乐意接呢!
作为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暗夜杀手,夜枭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十天的时间有些紧凑,不过对江湖一流的杀手来说,杀一个人这点时间差不多也够了。
夜色沉沉,黄昏时出现的一轮弦月,此刻已躲在了厚重的云层之后。夜,黑得好像晕不开的浓墨,苍雪园的梅花落了,花下的人不在了。
一道剑光突然在黑暗中乍起,猛地穿过一个熟悉而又单薄的身体。黑色斗篷宽大的帽子被凛凛剑气掀开,露出萧逸苍白而惊愕的脸……
原本睡意沉沉的许茹香突然从梦魇中惊醒,她粗重的喘气,在此寒冬未尽的夜里,居然满头的汗。许茹香面白如纸,她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然后费力的掀开被子,下床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
清凉的水从喉咙灌入胸腹,整个人感觉舒服多了。到南山别院已多时,这却是许茹香第一次被噩梦惊醒!梦,只是个梦而已!许茹香抚胸安慰自己,他的武功那么高强,哪里会这么容易就受伤?话虽如此,但许茹香心中依旧难以平静。近日来虽然抱怨他不来寻找自己,却也不愿见他受伤害。
而此时此刻,萧逸正伏在南山之下的一条山野小道边的树林之中。他在等一个人经过,他知道今夜他一定会经过这里,听着远处山道上轻微而急促的马蹄声,萧逸知道与那个人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山野小道的尽头,几个灰暗迅捷的影子迅速向南山方向移动。
赵六的马跑在在最前,他忽然勒马回头对身后之人道:“一会儿见着三少,谁也不准提大小姐之事!”说罢,就扬鞭一抽马臀,催马疾行。
山野寂寂,偶尔能听到几声寒鸦哇哇的叫声,枯黄的衰草上还压着晶莹的冰霜。强劲的铁蹄踏在草上,溅起雪白的霜华。
夜,黑沉沉的,没有月光,山野树林间漆黑一片,可看见峭楞楞的树影伸向天空。马蹄声越来越响,突然间,黑暗中一道剑光一闪而过,如流星一般划破夜空。夜风习习,冥冥中似乎有一道黑影从头顶掠过,可当人抬起头,只见黑沉沉的夜空。
“什么东西?”
“哪有东西,是你眼花了吧!”
“别疑神疑鬼的,六爷在前边已经与我们相隔很远了。”
一行人继续向前,可当胯下的马刚跑了不到三步,令人骇然失色的一幕出现了。赵六的头像皮球一样滚落至路边的草丛里,马儿不知主人已逝,依旧带着赵六的身子疾跑!
夜色如水,还是这般冰冷,刺骨的寒风无情的吹剖着,南山别院的警戒铃铛兀突突的响起来。
夜枭暗骂一声见鬼,小心翼翼的松开脚底下的一根头发丝一般的细线。赵家的看家护院已经闻声赶来,夜枭慌忙飞上墙头,以夜色掩护,迅速逃出别院。
当东方的一束光投向遥远的黑暗,夜色迅速退去,天渐渐亮起来。
落英小筑的花重厅中,赵六精瘦的躯体横放在厅中,滚落的头颅已经放回到单薄的肩膀上,若不是颈脖处的一条殷红的血线,很难看出赵六的脑袋与身体已经分家。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没有任何言辞能形容赵慕枫此刻的愤怒和悲痛。
赵六年轻时就跟随赵慕枫的母亲闯荡天下,赵氏商行能取得今日之成就,离不开赵六的艰苦奋斗。他是赵氏商行的大功臣,为辅佐赵家少主殚精竭虑,辛苦了大半生,还未来得及安享一日富贵,就惨遭横祸身首异处!
“此仇不报,我赵慕枫妄生为人!”赵慕枫无比沉重的慢慢地合上赵六微微睁开的错愕的眼睛。
雪白的绸布将死者惨白的脸遮盖,厅中之人无一不悲愤,发誓要为赵六报仇,将凶手碎尸万段。一提到凶手,赵慕枫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了,与赵六同行六名商行成员,两名赵家精英护卫,居然没有一个看清凶手是谁,甚至连凶手的背影都没看清楚。
“陆邦,你把当时的情况再仔仔细细的说一遍。”赵慕枫道。
花重厅一侧站立的一排人中,一粗壮的青年汉子走了出来,抱拳道:“当时光线十分黑暗,六爷急着赶回别院,急急催马走在最前,小的等人落在后边,与六爷约莫有十五丈距离。只见一道剑光一闪即逝,紧接着是一个黑影从头上掠过,当时小的们并未注意,等回过神后,六爷的马已经跑远了,就看见六爷的头颅滚落了下来……”
“就这些?”赵慕枫难以相信,赵六的武功算不得高强,但也不是庸手,黑暗中一剑封喉,只看见一个黑影和一道剑光,杀人的武功和眼力可谓天下无双也。
“你再好好想想,别遗漏了什么破绽!”
陆邦仔细回想了一番,颇为无奈的摇摇头,突然,他又想起一件可能很重要的事情,道:“小的隐约看见那黑影之上有一物微微泛着金光,似乎是衣服上的。”
“金色的……”赵慕枫微微点头,那东西可能是令牌,可能是随身金器,也可能衣服上的金丝绣花,并不能说明什么,须得等赵五查探现场回来后才能的得出初步判断。总之,不管此事是何人所为,赵氏商行都与之不共戴天。
初春时节的黄昏,残败的梅花零落成泥,荒无人烟的山野,隐藏在参天古木之后的梅隐庄挽留不住黄昏时候的最后一束阳光。
萧逸手里拈着一枝凋零的白梅花,细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枝上一触即溃的花瓣。闻着指尖残留着的梅花香味,萧逸的心中无比平静。他坐在梅隐庄最高的一栋阁楼的屋顶,目光漫不经心的转向空落落的庭院里。
老旧的柴门被推开,一个戴着半张银面具的黄衫女子,手里托着一炉檀香朝着不远处的花亭款款走去。
萧逸手中的梅花突然换成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利剑。阿瑶忽然感应到危险的气息,她蓦地抬头,盯着隔壁院子阁楼的屋顶。冷风吹过,屋顶上空空如也。阿瑶柳眉紧蹙,低声嘀咕一句,准备继续往花亭行去。当阿瑶转过头来,萧逸刀削一般的侧脸立即充满她的视线。
“你是谁?”阿瑶警惕的喝问道。
萧逸微微转过脸,抬起眼睑,只冷冷的看了阿瑶一眼。裁云剑倏尔出手,阿瑶根本来不及准备,剑光一闪,只听——咔嚓!咔嚓!一阵细微的由缓而急的破碎之声,阿瑶脸上的银色面具已布满斑驳的裂痕。凛凛剑气一触即发,掀起一股强烈的劲风,片片碎屑如银色的蝴蝶一般漫天飞舞。
“啊——”凄厉的尖叫声在梅隐庄久久回荡。
“阿瑶!”书生一下子冲出花亭。
萧逸高高的站在墙头,阿瑶浑身瘫软的被他扛在肩头,就像一团黄布一样的挂在他身上。
书生小心翼翼的接近院墙,觉得墙头上的黑衣人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书生厉声喝问:“你是谁?”
萧逸微微一笑,道:“你猜!”
书生怒不可遏,“我不管你是谁,你已经触碰了我的逆鳞,把她放下,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萧逸突然拔剑,剑气纵横,如长虹贯日,只一瞬间,就收剑回鞘,整个人古井无波,好像从未拔剑。
突然,距离书生不足十步远的几竿凤尾竹蓦地断裂,刚刚抽出几片新芽的凤尾竹被整整齐齐的拦腰削断,断痕平滑干净,浑不似人力所为。书生惊愕的张大眼睛,放大的瞳孔已表现出他的惊恐。
萧逸十分平静的说道:“你没有与我对剑的资格,只能任我鱼肉。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死,另一条是为我所用。”
书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惊恐的心情,他看着萧逸用宽大的帽子挡住一半的脸,目光停留在阿瑶身上。“你把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不过你要是再迟疑片刻,我就不敢保证了!”
赤裸裸的威胁,书生却没有半点办法!书生紧咬着牙,紧紧拽着拳头,努力遏制住想冲上去把墙头上的那人打爆头的冲动,镇定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杀一个人!”
“谁?”
“赵慕枫!”
书生蓦地抬头,紧盯着萧逸的眼睛能放出火来,“阁下是在开玩笑吧!这与死没有任何区别!”
萧逸缓缓说道:“区别在于死两个人,还是死一个人!也有可能两个都不死!”
书生还是有些迟疑,萧逸突然把阿瑶给扔了下来,书生慌忙向前,将阿瑶接住。
银色面具已经寸寸碎裂,阿瑶双眸紧闭,绝美的侧脸惹人爱怜,可面具下的另半张脸却有一块狰狞可怖的伤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