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开出医院,艾菲十分配合的坐在副驾驶。
顾奈几乎以为艾菲已经默认他要带她去的地方,只是十字路口处,她仍旧有些沙哑的嗓音这才传来,“送我去浅水湾吧。”
她有所思量的伸手覆在小腹处,顾奈一时间有些看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艾菲,顾衍笙和那个女人也许现在就在那里,你确定你要过去?”顾奈将车子靠边停下,打着商量的试图改变她的注意。
如果她一定要去,他会陪着。
只是,如果可以避免,那就尽量避免,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的身体状况真的再难承受太多。
“嗯。”艾菲坚定的点点头,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末了她转头朝着顾奈扯出一抹宽心的笑,“在我的孩子显怀前,我终归是要和顾衍笙做好最后的了断的。”
如果以前她还对怀孕的事情表现出几分忐忑,猜忌顾衍笙是不是喜欢这个孩子,那么现在她就是彻底的破罐子破摔,不管他喜欢或不喜欢,她至少暂时不想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因为答案是肯定的,任何一个男人在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个女人面前,都不会喜欢另一个女人怀上的孩子。
“好,艾菲我可以送你过去,但是你得答应我,不管怎样你都要心平气和的去面对。”见她神色坚定,完全无所转圜的模样,顾奈叹一口气转而发动车子,“不为别的,医生也和你说过,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再受不得任何刺激了,嗯?”
艾菲点点头,然后并不开口,神色疲惫的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一路沉默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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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分钟后,车子在浅水湾顾衍笙所持有的那栋别墅前停下。
眼见顾奈准备和她一起下车,艾菲拽住他,脸上带着一些恳求的神色,“顾奈,在这里等我一会好不好,这事情我想自己去解决,不管怎么样,把这最后一点自尊留给我好不好?”
“你能解决好么?”顾奈虽然有些松动,但仍旧还是有些不怎么放心的样子。
“应该给吧。”艾菲耸耸肩,有些不怎么在乎的模样,“反正不管我之后会面对怎样的情况,都不会更糟糕了不是么?”
已经预料到了将来会发生的每一种可能,所以真的已经不会觉得恐惧,甚至满心满肺的只有无尽麻木。
“好。”顾奈伸手理了下她额前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等下如果有什么事情立即给我电话,我就在这里等你。”
艾菲仍旧难以习惯和他之间的任何亲昵,下意识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然后丢给他一个写满勉强的笑,下车的动作就和落荒而逃无意。
他有那么可怕?
顾奈看着自己仍旧身在半空的手臂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等她看到那个背影消失在入口,这才捏起一根香烟,点燃然后不断吞吐烟圈,可也不过几口,等他一想到等下艾菲还要坐这辆车,她是孕妇,不能吸二手烟,又火急火燎的将烟圈掐灭,将车窗打开,试图驱散车厢里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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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的大门并没有完全锁好,艾菲伸手一推门就已经径直打开,她知道的顾衍笙已经回来了。
然而视线企及鞋柜处那一双并不属于她的高细女士长筒靴时,艾菲脚下进门的步子还是彻底僵硬了下。
那个女人也在……
她的姐姐,当年被她退下悬崖的人。
她被这个沉重的事实压得喘不过气来,不过是从车子到这入口几步路的距离,她的气息就已经有些不稳。
心平气和?她哪里还能做到什么见鬼的心平气和?除非她不爱他……
客厅里摆着两只硕大的行李箱,像是刚才摆在那里不久还没等到主任的拆封。
艾菲孤零零站在那里,突然就对这个她名义上的家产生了些许恐惧,惴惴不安、难以自制的恐惧。
好一会她在沙发上坐下,安静等待,她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此刻的身份,不能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走近楼上自己的房间以及那间和那个男人共用的主卧室。
也许,此刻那间房间里会正上演着某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缠绵戏码。
也许,那个女人就在楼上,拥着她的东西,占着她的老公。
也许……
可是这些,在顾衍笙和那个女人的婚礼之后就都与她无关了吧。
她低头神色平静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唇角不自觉扯出一抹笑容。
宝宝,不管等下会发生什么,你要永远陪着妈妈好不好?
她所有底气和勇气都来自肚子里那条还没成形的小生命,所以只要它还在,她就不能先它一步的倒下。
她像是突然得到莫大的勇气,安然抬头看向楼梯方向。
可那一瞬间,和楼梯上的人视线相撞的瞬间。
她还是没用的胆怯了。
不过是一秒钟的时间,她接受到那人眼底翻涌的无名怒火,下意识躲开视线,覆在小腹上的双手僵住,然后很久才酝酿出一个动作自然的离开那里。
“出差回来了是么?”她声音平静的不能在平静,这算不算是一种心平气和?
可这平静的模样,却更是在顾衍笙那里带起一阵难以自持的火气,“你去哪了?艾菲,我天没亮就回来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在家?”
他低吼一声,大步跨开脚下步子逼近,然后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身,低头同她眸底平静无波相对视,“艾菲,我要一个准确的答案,我要知道,这一夜你都没有在别墅究竟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
一路回来的时候他一直在想她,可是回到别墅她却不在,打她手机也是关机,就在刚刚,几分钟之前他站在楼上她的房间里,看到她从一辆车子上下来,那是顾奈的车,他是知道的!
她和顾奈在一起!在他不在的时候,这一夜甚至更多的夜晚,她都和顾奈在一起!
他被这样的想法冲昏头脑,脑袋里最后那点愧疚终于消失不见,“艾菲,你说话!”
他怒吼一声,却换来她有些诡异的轻笑,她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楼梯上那个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脸蛋的人。
这种眼前分明没有镜子,却更胜过照镜子的感觉。
像是跨过了一整个时空,然后她终于明白,这世上真的有这么个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平白无故的相信自己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姐,谁又会相信自己结婚证上的男主角还那么刚好的在国外和这个女人举行过一场盛大婚礼。
那他又凭什么来质问她?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挣脱开被他捏住的手腕,往后推开两步同他保持一定距离,她终于也学会讨厌一个人,这种感觉就是,即便这样大的房子里,和他呆在同一个空间也还是会觉得非常的……恶心。
“不然呢?”她反问的句子仍旧平静的不起任何波澜,“难道我要看着你带着别的女人进门,看你们怎么激情似火看你们怎么床上缠绵,然后在搞出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来娱乐大众么?”
艾菲头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真的会被自己的话说哭。
这样的孤立无援,又这样的理智镇定。
不然怎么办呢?
她也想装柔弱扮可怜,可是谁来同情她,又有谁会保护她?
除了她自己,她也只有她自己。
“对不起,我可能真的天生骨子里就没有那种娱乐大众的基因。”她看着他眼底的错愕,面瘫一样扯不出任何一种表情,“顾衍笙,我记得你说过我们这段婚姻最后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主动权掌握在我手里,所以现在我放你自由,我们离婚吧,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尽快和你脱离一切关系。”
如果从前不是陆家牵绊,她一定不会贪图他任何一点金钱和权力,可谁又知道,她这辈子最终犯下的最愚蠢的错误那就是开始贪图他这个人的时候。
贪图他的好,贪图他的尖酸刻薄,贪图和他的每时每刻。
“然后呢?”无尽的沉默里,是顾衍笙的冷笑声打破僵持,“然后好让你和顾奈破镜重圆,双宿双飞?!艾菲你休想,我告诉你你休想!”
再怎样艰难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离婚两个字。
即便他和那个不是沫沫的女人举行婚礼,即便他知道艾菲会受到怎样的伤害,可是不管怎么样,他想要让她活下来,只有她活下来,才会有他们未来的一切可能。
否则他怎么也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
可是就在刚刚,她那么轻易的就和他说离婚。
他做好一切打算,甚至就要将这些年藏在心里的秘密尽数告诉她,可是她的离婚两个字那么轻易的就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一切精心的安排。
“顾衍笙,你能不能公平点?”艾菲觉得自己真的想和他大吵一顿,最好能对他拳打脚踢以泄私愤,可是她的身体不允许,她明白的,“既然你在婚礼上已经娶了另一个女人,那我为什么不能再找我的良人?”
顾奈说的很对,不是因为她不够好,只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所以顾衍笙就真的不是她的良人。
“你说顾奈是你的良人?”顾衍笙怒极反笑,“艾菲,难道你忘了当初是谁不顾一切的将你抛下?难道你忘了顾奈对你的所作所为?难道你忘了如果不是我也许你早就死在陆伟杰的身下了!”
他当真什么理智都没了,所以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脸色愈发不正常的泛白,嘴唇上也开始浮出一抹不正常的青紫。
“衍笙。”带着些许着急的优雅女性呢腔调,同艾菲至始至终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何况艾菲从不叫他衍笙,艾菲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很拘谨的称他‘顾先生’,被他狠狠调戏过几次之后大多气急败坏的直唤‘顾衍笙’,最是亲密的时候,床第间连连求饶的时候,才会称了他的意,溢出几个‘笙’字的单音节。
“你吓到她了,她好像很不舒服。”顾衍笙自然是察觉了,只是他刚要上前,手臂一紧便被急匆匆从楼梯上过来的人拉住,然后那人三两步上前扶着艾菲坐在沙发上。
艾菲大口大口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好在疼痛已经过去,等下出去她一定要问跟顾奈问清楚,她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总是遭遇这种不正常的心绞痛。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所以难以注意到旁边顾衍笙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以及那种差点失掉全世界的惊慌失措。
该死!他不在的这些天,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点没有?”温柔女声在耳边响起,艾菲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满脸茫然来不及收起。
这么近的距离,甚至她的手臂在她后背缓慢拍打,艾菲确定,所有一切都不是幻觉或是梦境,这个人是真的存在的,是真的……
‘苏以沫’对着她错愕的表情温柔一笑,美目中满满都是对这个多年不见‘妹妹’关心,对于艾菲眸底的疑问,她更是十足耐心的解答,“你叫艾菲是么?我现在和你说这些你可能觉得根本天方夜谭,但事实就是我是你的姐姐,我叫苏以沫,你是我失散很多年的妹妹,你真正的名字是苏以晨。”
“苏以晨。”艾菲念着这个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名字,好像不管是怎样的一面她都始终难以接受,她是那个恶毒的妹妹,所以活该眼前没有美好都成了苏以沫的附属,“你的意思是我是当年那个将你推下悬崖的人?”
她话一出口,感觉‘苏以沫’搭在她身上的手臂明显僵了下,“你都记起来了?”
艾菲难以理解她语气里那点并不明显的恐惧,但也可能单纯只是她想太多了,“没有,只是最近总是梦到类似片段。”
可是孟经理,她也分不清自己会是那一对双胞胎中的谁。
一时间客厅里三个人脸上表情各异,艾菲仍旧茫然,‘苏以沫’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而顾衍笙则是一脸的复杂,让人难以看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那一双深黑的眸子里,写满的心疼却让人很是动容。
他在心疼,明明不是她的罪恶,她却为此正在自责。
一个失去全部记忆的人,明明再是艰难的时候也没有失去善良的本性,又要怎么去承担那样一个黑暗恶毒的‘自己’?
“别太放在心上,那只是个意外。”‘苏以沫’善解人意的安慰着,顿了顿还想说什么,只是来不及开口就已经被顾衍笙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以沫,你先回房间,我有一些话要单独和艾菲谈谈。”
“嗯,好的。”‘苏以沫’点头应了声,然后径直从沙发上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嘱咐艾菲几句,“艾菲,等下如果你有空的话和我聊聊天好么,知道你还安好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真的很激动,这十几年我真的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
艾菲很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姐姐,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感觉这个人好像很是……虚伪。
对,就是虚伪。
那一双眼睛里的情深意切怎么都让人看不习惯。
何况,时隔十几年而且她还失去了全部记忆,反正她是怎么也演不出一出姐妹重逢的悲情戏码的。
可她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是点点头,然后看着‘苏以沫’离开。
客厅里再次剩下艾菲和顾衍笙两个人。
艾菲坐在沙发上,许是才出院的缘故,她身体仍旧有些脱力,她甚至已经做好等下打电话让顾奈进来接她离开的准备。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兀自抬头看向站在一边没有动作的男人,“顾先生,我的意思你明白了么,现在这样大家只会彼此拖累,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咱们尽快去把离婚手续办一办。”
她已经默默计划好一切,等到她和这个男人脱离一切关系,等到她身体恢复一些,她就独自背上行囊带着肚子里的包包去流浪,哪个城市都好,或者每个城市都去一边,她会慢慢完善这个计划,只是这样真好,她预计的未来原来真的可以和这个男人彻底毫无纠缠。
刚刚发险些心脏病发的场景还在脑袋里散不开,顾衍笙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写,他跨开步子,然后缓慢在她面前蹲下,此刻的高度需要他微微仰着头才能和她对视,只是他却并不在乎,“艾菲,我这辈子都不预备要第二个妻子,即便是那场我控制之外的婚礼,可这辈子我的结婚证上一定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的存在,所以离婚的事情我不会同意。”
他语气平静至极,态度也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坚持,艾菲也不生气,只是为歪着头看他,“嗯,我和我姐姐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反正艾菲这个人是不应该存在的,究竟做过艾菲的是苏以晨还是苏以沫那只是你一句话就能决定的,所以顾先生,我认为你刚刚说的那段话,即便我们现在就离婚也不会改变你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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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但是总算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