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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措穿着一身浅蓝色病服，神态惊疑不定，“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谢端然不做声，却深深看了林惊鸿一眼。

“是，是真的。”没有了退路，她尽可能平静地给出回答。

一句话将站在悬崖边的人全部打落谷底。

林惊鸿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沈嘉措那张苍白如雪的脸上弥漫的哀伤。

许多年后，她的梦里还会回放那个画面，空旷昏暗的过道，长得没有尽头，谢端然站在一头，沈嘉措往另一头疾走，她迫不及待地追上去，想跟他解释，但他不肯听，甚至不愿停下脚步，就在她的手碰触到他手背的时候，那个身影仿佛变成了一张脆弱的薄纸飘落在地上，她惊骇地尖叫起来……

嘉措！

听完主治医生的审判，林惊鸿犹如坠入一个冰窟。不过才分开短短几天，他的病情居然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她不相信，难以置信。

“周医生，你刚才说如果动手术，成功几率有多大？”

周诺言看着面色凄惶的人，缓缓地说：“很小，我安排他住院，本来是想等他的身体调理到一个相对好的状况就实施手术，可是现在看来，希望很渺茫。”

林惊鸿的心一抖，按捺住那股恐慌，问：“你的意思是……他会死？”

尽管明白自己说的话很残酷，但周诺言没有将自己的不忍表现出来，注视她的目光依然沉稳，“你要有心理准备，他不能动手术，现在我们能做的很有限。”

林惊鸿怔怔地望着他，良久睫毛才颤了两下，眼中隐隐泛着水光。周诺言起身去倒了杯热水，亲自递到她的手里，“我很想安慰你，不过你是病人家属，必须知道真实情况，我刚才说的是最坏的结果，也许你该相信奇迹。”

“这世上，真有奇迹么？”

“有。”周诺言很肯定地说，“只要你信，奇迹就会存在。”

林惊鸿微微勾了下唇角，“我信，以前不管我吃多大的苦头，我都跟自己说，不要紧，熬过去就好了，我不是这个世上最倒霉的人，后来我的生活慢慢有了改善，我又跟自己说，不要停下来，一直走下去，站得越高，能打败你的人越少。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可现在我还好好地活着，这也算是你说的奇迹吧？”

周诺言忽然失了言语，眼前这个女子无疑是坚强聪明的，前几次见到她，总觉得她如一块玄冰，冷漠而坚硬，但看得出来她深爱她的丈夫，这样的女人再坚强都有软弱的一面。

“不知道他醒过来没，我去看看他。”说到底，周诺言始终是个外人，林惊鸿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后悔，一时脸上讪讪，起身走了出去。

谢端然在门口跟护士低声说着话，像是在交代她什么，抬头看见林惊鸿过来，快步迎了上来，“医生怎么说？”

林惊鸿定定地看着他，“你走吧，别再来了。”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想知道他的情况，他毕竟是我弟弟。”

“你什么时候当他是弟弟？”林惊鸿扯了扯嘴角，深深吸了一口气，“谢端然，还记不记得那天我跟你说过的话？我跟你说过不要伤及无辜，你懂我的意思，你知道我的底线，你知道我紧张什么在乎什么，可你为什么还要打嘉措的主意？”

“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很苍白，不管你说什么都改变你利用了那个秘密的事实，我真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跑去验他们的DNA，知道了真相又怎样？我可以改变什么？如果我不搞那么多事，就不会让你有机可乘，沈祁舒不会脑中风，嘉措也不会……”林惊鸿越说越激动，但她怎么都说不出死这个字，她自己不是那么怕死，可这一刻，她非常害怕。这样的认知彻底颠覆了她对感情的理解，她从来不认为谁离了谁就不能活，但是当医生告诉她沈嘉措很可能活不过三个月时，她觉得自己的世界离崩溃不远了。

“是，我是利用嘉措的身世来打击沈祁舒，我的目标是瑞阳，沈祁舒中风是个意外，刚才嘉措突然出现更是意外，我也措手不及。”

“你不要再狡辩了！我以后都不要听了，你已经得到瑞阳，请你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林惊鸿撂下这话，转身走向沈嘉措的病房。

身后的铃声响起，她听见谢端然接听的声音，带着极大的吃惊：“什么？王季桐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然后，他朝相反的方向快步走远。

王季桐这个名字传到她的耳里，她的心就泛起一阵厌恶。

沈嘉措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没亮。

林惊鸿伏在床沿上打瞌睡，她是真的累了，长途飞行之后又遭遇一连串事件，尤其是沈嘉措的病情，着实把她打懵了，在他身边守了整整一夜，终于支持不住睡过去。

沈嘉措浑身无力，房里没有开灯，但他知道她在身边，那是一种熟悉的气息，只要还有知觉，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出来。黑暗中，他微微侧过头，久久地凝视着窗外。

四周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声。就这样睁着眼睛，直到天空露白。林惊鸿睡得不太舒服，被噩梦惊醒后直起身子，恍惚中仿佛看见沈嘉措朝她挑了挑唇角。她打开床头灯，把脸凑近查看，发现他也在看她。

林惊鸿眼眶一热，情不自禁低头亲了他一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嘉措怔怔地看着她，微弱地摇了摇头。

林惊鸿不放心，站起来说：“我去叫医生过来。”

“不要——”他轻声喊住她，“你等天大亮之后再去吧，我现在没不舒服。”

林惊鸿见他面容沉静，重新坐回椅子上，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渴不渴？我拿水给你喝。”

他点头，林惊鸿马上调了一杯温水放上吸管，递到他嘴边。

“你都知道了？”喝过水，他的喉咙不再像刚才火燎般难受。

林惊鸿知他所指，脸上不自觉涌现一抹忧色。

沈嘉措看在眼里，勉力笑了一下，“你不要伤心，我一出生，医生就断言我活不过百日，七岁那年，他们又说我活不过下一个七年，可现在，我已经活了四个七年，医生的预言都被我打破了，我也算是赚到了……”

“四个七年算什么，我要你长命百岁，我要你陪我到老，”林惊鸿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把脸埋在他的臂弯里，声音哽咽，“你答应我，再怎么难都不要放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