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举行婚礼那天，一直晴朗的天空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虽说梧城的春天本就多雨，但先前没有半点要变天的预兆。好在两个当事人都洒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吉利。这天林惊鸿见到了叶展卿，与从曾皙那看到的照片比起来，十年间她变化很大，眼角不可避免出现细纹，皮肤略见松弛，但气质明显温和了许多。林惊鸿以前听沈嘉措说起过，叶展卿跟沈祁舒夫妻多年，但叶展卿的脾气一直不好，冷漠且易怒，直到离婚后的近几年才慢慢转好。但即使这样，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同沈祁舒的关系依然很僵，连做做样子都不怎么乐意，若不是记者要求合影，恐怕两人都不会站到一块儿去。

林惊鸿同她打招呼，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了一声：“妈妈。”

叶展卿笑着拥抱她，面目慈祥和蔼，“说起来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惊鸿，我把儿子交给你了，替我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妈妈。”

拍了几张照，亲戚朋友各自散开。叶展卿准备第二天早上就回加拿大，所以她只能时间跟儿子儿媳多聊几句。林惊鸿帮她要了一杯香槟，叶展卿喝了两口，忽然低下头。

“妈，怎么了？”沈嘉措忙询问。

“这鞋子穿着不太舒服，鞋跟有点问题。”说着叶展卿抬头四下张望，“看见May了么？她应该带了我要替换的鞋子。”

May是她的随行助理，林惊鸿在附近人群里扫了几眼，“大概是回休息室了吧，她似乎不太喜欢热闹。”

“是啊，平时安静过头了，惊鸿，你陪我去休息室换双鞋子。”

“好的。”林惊鸿把手里的高脚杯递给沈嘉措，临走前不忘低声嘱咐，“我陪妈走一趟，爸爸跟景天在那边，你过去应酬一下吧。”

休息室人不多，也没看见May。叶展卿半句不提此人，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俯身在脚踝处揉了两下。

“妈妈，我来。”林惊鸿正要蹲下身，叶展卿笑着阻止她：“别弄脏了你的衣服，就是有点酸，歇一会儿就没事了，来，惊鸿陪我坐坐。”

林惊鸿一笑，坦然在她身边坐下。

叶展卿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怎么没看到你母亲？我今天才到，明天一早又要赶回去，也没机会跟她单独见个面，她会不会有所怪罪？”

“怎么会呢，妈，您别多虑，我妈她刚才还在的，大概是跟哪个熟人叙旧去了。”

“那你见到她，替我向她问好。”叶展卿打量她，仿佛想从她脸上获悉某种讯息，“惊鸿，之前我跟你说的事，嘉措不知道吧？”

“嗯，不知道。”

叶展卿稍稍放下心来，揽住她的肩头，声音放得十分轻柔，“老实说我不该那样要挟你，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结婚是你跟嘉措两个人的事，我这个当妈的其实没有立场做这样的要求，可是我知道嘉措爱你至深，情义自古两难全，你在职场混了这么久，也清楚叶沈两家的关系，利益相依附的同时必然会有矛盾存在，我不希望看到将来你为了报答沈祁舒的知遇之恩，做出一些让嘉措两难的事。我儿子很重感情，可很多真相不是他承受得起的，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你同他都置身事外，你明白么？”

林惊鸿听到这一番话并不觉得奇怪，当叶展卿借口换鞋之际，林惊鸿已然猜到她是想支开沈嘉措，与自己私下说话。做了一个应有的表情之后，她立即回应：“妈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您是为嘉措好，希望我能多点时间陪他，我完全明白的。”

“那就好，我起先还担心你会因此跟嘉措闹不愉快呢，看来真是我杞人忧天了。”

“妈您也是关心我们。”林惊鸿看似毫无芥蒂地笑起来，又殷切地问，“妈您怎么不多留几天？我们的新房已经布置妥当，您可以住我们那，让我们多陪陪您。”

“不了，加拿大那边还有事，我脱不开身。”叶展卿像是想到什么，脸上不由地流露出一丝忧虑，“这些年我对嘉措疏于照料，感觉彼此疏远了许多，不过孩子大了，不可能永远留在身边，他因为身体的缘故，我对他有诸多禁锢，以致他从小就比其他孩子少了很多快乐，幸亏有你，你改变了他很多。”

林惊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心里浮想联翩，却在与她目光相接时投以单纯体恤的笑脸。

派对进行过半，林惊鸿寻遍会场内外，不见袁锦倩的踪影，心想她那么喜欢结交权贵，大好机会她怎么会不来凑热闹？本想打她手机，又觉得自己好笑，以往她四处招摇自己恨得咬牙切齿，今天虽然不知什么原因，难得她这样安分守己，自己何苦去招惹她。

“惊鸿——”叶景天远远地冲她招了招手，他的身边站着沈祁舒，还有方玫月跟曾皙。

林惊鸿扯了下唇角，眼里殊无笑意，她的情绪源自方玫月，但她清楚不能因此怠慢叶景天跟沈祁舒，从侍应那要来一杯红酒，笑着走过去与他们一一碰杯。

叶景天送上贺词，又补充了一句：“端然让我替他说声恭喜，他前天去加州，本来可以赶回来的，可惜飞机晚点，他现在还在机场。”

林惊鸿当然知道所谓飞机晚点只是托词，事实是谢端然不愿出席这个婚宴。对于这点，她没有太在意，那天跟他开诚布公，他答应帮她，这大概已经是他的底线，不想再强求什么。反倒是嘉措……她回头，望向正与几位来宾礼貌交谈的人，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婚宴让一对新人均是疲累不堪，林惊鸿应付这样的场面是得心应手的，只是今天她成了主角，成了攀上高枝的凤凰，这样的角色变换并没有给她带来半点愉悦，心累比任何方面的累都消磨人。而沈嘉措，这个婚礼无疑是个秀场，认识的不认识的，对他或奉承或讨好或拉拢，总之各有各的目的。宾客满座，他找不到一个真正想交谈的人，他最期盼的人，唯一的朋友也至始至终没有出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