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这一针扎偏了”,二妞提醒了大妞一句。
大妞赧然的扯了扯嘴皮,挤着笑道“咋又眼花了呢,真是的”,把错了的针赶紧改过来,同一个桃花骨朵上,已经改了十来回。
她又晃神了,二妞看在眼里,却又不知道缘由。
自打三天前把亲事定下来,大姐便常常如此,二妞也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这门亲事,爹娘他们可没独断专行,是问过大姐的,孙家的情况也一五一十的告知与她,就差没见过孙继明本人了。
当时二妞在门外边偷听来着,大妞只说一切由爹娘做主,换而言之就是同意了,脸上除了红彤彤的,到也是没有丝毫不情愿的意思。
二妞咋也想不通,她大姐这是怎么啦,是思嫁还是恨嫁?
“大姐,你是咋的啦,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咱看看大夫去吧。”
大妞瞥了她一眼,“好端端的,看啥大夫,只是昨晚上没睡好,补回来就是了。”
分明是借口,连着这么多个晚上都没睡好不成,“姐,你是不是不满意孙家这门亲事。”
大妞只觉得心头一痛,仿佛被人用手拽捏着,低着头喃道,“浑说什么,哪有满意不满意的。”
得,见她这样,二妞还有啥不明白的。
“大姐,爹跟娘不是问过你的吗,不乐意你咋不直接说呢,当时别应下多好,爹他们又不会强迫你,现在可咋办。”
“你,你咋知道的。”
二妞心虚的说到,“你别管我是咋知道的,现在你的事最要紧”,说完要起身下地去穿鞋,“不行,我找娘说说去,让她把这婚事给退了。”
“你别胡闹”,听她这么说,大妞忙从炕桌上探身过来,一把拽住二妞的胳膊,“好端端的退什么婚。”
“你不喜欢,那就退了吧,让爹他们再找户别的人家。”
大妞咬咬唇,跟妹妹讨论嫁人的问题,还真是有些羞人,“孙家挺好,能……能找到这么户人家,是……是我的福气。”
“你满意了,才是福气呢,我去跟爹娘他们说,咱退了就是。”
“我满意,真的满意”,大妞脱口而出,只想着让她灭了那份心思,妹妹古灵精怪,有时候真会出做些惊世骇俗的事来。
二妞有时候聪敏的叫人心惊,有时候却又不谙世事的让人无语,才定下的婚事就要退了,连个正当的理由都没有,以后她如何再找人家去,再说,孙家真的已经很不错了,家世好,人也亲善,能配上这么门婚事,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那人,只是水中花镜中月,这辈子是再也不得相见的人,是她糊涂了,生了痴念。
“姐,你真的满意,不哄我”,二妞疑惑的望着她,大姐可不像自个那般脸皮厚实,也从来不打妄语,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倒真的是信了六分。
大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免又羞红了脸,只是撑着脸面点了点头。
“哪你这些天是咋了,老是丢魂似的”,二妞拽着不放,今天定要问个明白。
“我……我……”,大妞自小没说过违心的话,被妹妹穷追猛打得不由的磕巴。
二妞蹙眉,“大姐,你刚才是哄我呢。”
“不是,没哄你来着,真的,我……我……”
“那你倒是告诉我啊,究竟是为啥呢?你不说,我就找爹去。”
没办法了,二妞倔劲一上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定要给她个解释才行,大妞眼一闭,“我没见过他长啥样,有些,有些不放心罢了。”
二妞噗嗤一笑,乐了,大姐就为这事啊,害她穷紧张了一把,挤眉弄眼的说道“大姐,过了年姐夫来家里的时候,我给穿针引线,让你偷偷见上一见”
父母双方相看过后,满意了婚事就能定下,未婚夫妻却是不得相见的。
这般不合情理,二妞也是心生不满,她到是提出过让大姐先见见真人再定,被姜氏罕见的骂了一顿,说是如此一来,只好让人觉得女方不庄重,会受人轻视的。
规矩既是如此,二妞也没辙了,只得遵此行事,总不能让大姐被人看低了去吧,不定嫁过去后还要授人以柄。
大妞只当她是这么一说,随口应了下来,没放在心里,把拽着她胳膊的手收回来,重新做起手里的针线活。
她现在的思绪混乱的不行,这事算是糊弄过去,可自己的心却没那般好糊弄的,真要把那份痴念放下,哪是这般容易的,要不她这些天就不会过得如此心烦意乱。
大妞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她只见过那人一面,请来家里时也只是听过他说话的声音,不该好奇的去翻看他送给大郎他们的书,不该被书上留下的字吸引,不该因字揣摩其人,不该生出那么不合礼教的心思来。
明明想着,等定下亲事后,她便不会再心生杂念,明明觉得,事情就会这般过去,明明爹和娘问起她时,她对孙家这门亲也是乐意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亲事定下后,她会不知所措,会茫然到心痛,会如此压抑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毫无征兆的泪流满面。
她只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自己何以中了魔怔,可又不能说,不能问。
不要再想了,想了会痛,大妞心里一遍遍重复着两个字,不想,不想,不想,心真就渐渐的平静下来,专心致志的只管绣着手里的桃花骨朵。
二妞见大姐已是定心静气,还以为是自己出的主张解了她的心结,全然没想到,她都快模糊了的闵书生,在她大姐的心里扎下了根。
“姐,你给我也做副手套呗,我去年的那副带着有些紧了。”
“你自个不是会做吗?给爹做得那副就挺好的,还要我做啥。”
天冷了,自是要给郑大虎也添些二妞去年的创意,从张家买回几块硝好的整张的兔皮,二妞为了奉承她爹,把手套耳套的活,都揽了下来,不过护膝是由姜氏的,帽子则是大妞做的。
“大姐,你真偏心”,二妞酸溜溜的冒出这么一句。
大妞手上绣着花的这副,是做给孙继明的弟弟孙继柱的,孙继柱比四郎大一岁,跟着他娘赵氏来过郑家几回,见四郎带着的手套上绣着老虎,很是羡慕。
手套去年的时候就已经在城里流传开来,他手上也戴着一副,可赵氏针线手艺只是一般,给他做的手套上可没绣图样子。
这孩子也是个直性子,竟然直接开口说是也想要。
才结的亲事,这么点的小要求,郑家人自是满足他去,问他想在上头绣个什么东西,说是要桃花,当时把众人乐的不行,赵氏忙解释道,三月的时候带着他走亲戚,在那个村子里头见到过桃花,就喜欢上了,一直记着哩,没想到今天出了洋相。
孙继柱是大妞未来的小叔子,他的东西理应要交给大妞去做。
见着大妞做出东西要送给外人,二妞难免心生醋意,像是大姐被别人抢了去似的,去年也给丫丫兄妹俩做过的,倒是没这样的感觉。
“是,我最偏心了,不知道哪只馋嘴的猫想吃发糕来着,大清早的要我做给她。”
二妞一雪前耻,终于把发糕研究了个通透,与别人的做法是否一样,她不知道,反正是还是那个口感,还是那个味道。
平素的一日三餐,基本由姜氏跟大妞两人操持,二妞多不过是干干烧火的活,想到什么新鲜吃法时,才兴致勃勃的亲自动手,反复再多回也不嫌累,等把方法摸索出来后,再想解馋时,多数时候就只是动动嘴皮,她自己也承认,是被家里人给惯的,不过依旧不知悔改。
以前只顾着如何才能填饱肚子,没功夫去想怎么才能吃着赏心爽口,现在有那条件了,各种各样的小吃、菜式,一个接一个的冒出头来,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也是不能脱俗啊。
除了费点力气,却是没造成多大浪费,一大堆的失败品,全进了郑家人的肚子,肇事者自个除了第一口外,打死也不会尝第二口的。
也就是郑家把个女儿妹妹宠得没边的,才会由着她尽做些怪模怪样的东西出来,还得一次次给她收拾烂摊子,好在只是味道怪了点,到也没别的副作用,连腹泻的事情都没发生过,正能说这家子人的肠胃功能惊人的强大。
风雨过后也能偶见彩虹,就像这发糕,味道确实很不错,看起来跟蒸饼很像,做法也差不多,却是用磨成粉的米面做成,糯糯的细嫩香甜。
有了水晶糕作为前鉴,郑家人不约而同的算计起发糕又能换回多少钱来。
只是二妞想要力求完美,在形状上再做些改进,得想出个好模子来才行,现在蒸出来的发糕,凸的凸,凹的凹,大的大,小的小,味道是不错,就是不大好看,想要作为商品出售,卖相亦是很重要的,她还想多做些口味,到时候一并推出。
家里的人想不通,二妞在吃上头咋就这么多道道,只是看着她那副馋样,很喜欢拿偷食的猫来打趣她。
落这么个名声,二妞冤屈的不行,直辩解到,自己全是为了做出点新鲜吃食好卖钱,打死不承认首先是自己嘴馋,其次才是顺道给家里添个进项,坚决不许人提到猫字,可没人听她的,有时候四郎都会叫上她一声‘猫二姐’。
听见大姐又提猫来,二妞不依的嗔道,“大姐,咱家没养猫,说了好多回,不许再提猫这个字。”
大妞低头吃吃笑着,才不理她。
二妞恼羞成怒,从桌子上探过身来要咯吱她。
“小心点,被针扎着啊。”
大妞忙将手里的东西往炕桌下一塞,专心对付二妞伸过来的魔爪,这妮子不怕痒,自己只能躲着她,却不能反击回去,不过被妹妹这么一闹,所有的烦心事暂时都抛下了。
二妞隔着桌子不便利,索性爬了过去,两人扭成麻花。
“这是闹啥呢,还不摆着吃饭,二妞,去叫四郎回来”,姜氏端着热好了的菜进屋来。
“哼,我大人大量,今天绕过你,下回不得再犯。”
大妞笑得肚疼,点着头道,“好!”二妞咯吱人的功力又高深了,她左闪右躲也是避不开,天生又是个怕痒的,正好与二妞相反,没一会就只能把身子缩起来勉强算是防御。
“又欺负你大姐是吧,还不快去。”
二妞压着大妞还不起身,姜氏给了她一巴掌,打在屁股上。
娘越来越凶,高压政策却只是针对她一人,二妞瘪着嘴下地去穿鞋,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娘也不疼我了,大姐也不疼我了”,一边偷偷的侧过头瞥着她娘。
姜氏啼笑皆非的瞪她一眼。
二妞佯装怕怕的样子,畏畏缩缩拖着一件长至膝盖的厚袄子溜了出去,到堂屋里把袄子穿上才走出屋外。
家里每人添一套棉衣棉裤,只她多做了一件长袄,出门时就套上,这件袄子是比较风衣的款式做出来的,有些不伦不类,可是很实用,她还穿着新袄在雪地里打滚,也是丝毫没冻着,就是太厚重了,滚下去后自个起不来,套了两件袄子在身上简直就是个圆球,走起路来也是如同企鹅般摇摇摆摆的。
郑大虎领着大郎三人在外边套野兔,午饭赶不回来,家里只剩妇孺,吃的也简单,早上做的饽饽给父子四人带出去一些,家里留了几个,配着昨晚的剩菜也就够了。
官学腊月开始就冬休,出了正月再开课,大郎跟二郎三郎一样,雷打不动的与父亲一道,每日早出晚归的。
如料想的那般,用绳套捉野兔的法子还是被人识破,今年除了郑家和陈家,在外头也发现了别人设下的套,只是不多,看样子也就是多了两拨人,许是同样有着对外保密的心思,竞争倒也不大,就是乱了套,谁捡着谁要。
郑大虎觉得这样没多大意思,就带着大郎他们到北边的一片大坡地去了,那里沟壑交错,方圆数十里没有人家,离县城有一个时辰的路程,现在又是冰雪覆盖,走起来更费劲。
郑大虎他们早上出门,等天黑了才回家来,比围着城郊打转要劳累许多,不过收获也多了许多。
那个地方本就野物繁多,又没有别人去,独家的买卖,有一天背回来二十七只野兔,二妞差点笑掉大牙,不过多数时候也就十来只,还比去年多了许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