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那一瞬间，李妍却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李妍用尽最后仅剩的一丝魂魄，狠狠扯下这具肉身脖颈上所挂的玉钩，疯狂地笑了起来：“这个……重要？”

事情发生得太迅速，刘澈与楚服都未反应过来时，李妍便将玉钩扔向旁边的墙壁，几乎与灵魂散去同时，用力之大难以想象。

蓝光褪去，安乔脸色苍白地倒下，刘澈立刻扶住安乔，问道：“怎么回事？安乔为什么还不醒来？”

楚服只是神情恍惚地站在墙边，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玉石，喃喃道：“该死，李妍怎么会……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到底怎么了，安乔会不会出意外？”

楚服摇了摇头：“记得我跟你说过，玉钩是她的前世记忆吗？里面包括陈阿娇被废，赵皎月被杀的所有内容，现在被摔碎了，那么只有一个结果，记忆进入她的身体了，她一时间醒不来。”

“那……她醒来了会怎么样？”刘澈心虚地问道。

“我不知道，得按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决定。”楚服道，“再说，你也要相信安乔，不可能只是恢复了记忆就抛下你吧？”

是吗，但愿吧。刘澈垂下眼帘。

虚空内的那面镜子破碎，安乔迷茫地看向四周，那个人离开了吗，那自己怎么还在这里？

“你还是要记起来的，这不可避免。”安乔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在巫蛊娃娃事件时所听见的，一模一样。

“我还不可以出去吗？”安乔急切道，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玄幻了，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身处于真实的世界，“你可以放了我吗？”

“没有人能放了你，我也不能。”那声音一顿，“因为我就是你，你的记忆，靠自己去寻找。”

刹那间，身边的黑暗迎来光明，安乔下意识地捂住眼睛，将手拿开后，才发现场景转换到了类似于镜中的花园。

安乔站假山后面，穿着现代装，却没有人发现她，安乔松了口气，想四处走走寻找出口。这些建筑，按照书上所说，她应该就在汉宫花园里吧？

“阿娇，不要不高兴了，一会儿就带你去看彘儿弟弟。”身着橙色曲裾裙的女子拉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柔声说道。

“娘亲总是和王美人交好，说一些我听不懂的事，我真不懂，隔三差五就进宫干什么，而且平阳姐姐又不喜欢我，我去了也是自讨没趣。”小女孩年岁不到，口齿倒伶俐，从语气可以听出其为天之骄女的傲气。

这大概是在汉景帝年间，这个小女孩叫阿娇？汉武帝的废后陈阿娇？那个女子应该就是馆陶长公主了吧？嘶，头好疼，安乔捂着脑袋，继续跟上去，汉代的皇宫啊，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在两千多年前之前。

那两人走到一座宫殿，安乔揣测着牌匾上的字，应该是王美人的住所。索性别人也看不见她，她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彘儿，这是阿娇姐姐，你以前见过吗？”馆陶笑问眼前的小男孩，安乔惊讶至极，哇塞刘彻啊，汉武大帝！安乔就差没上前要签名了。

“见过，以前路过凤藻宫的时候看见阿娇姐姐了，姐姐长得可漂亮了。”刘彻歪着脑袋甜甜地说。

“那把阿娇姐姐许给你可好？”馆陶的笑意更浓了。

“好啊，如果能娶到阿娇姐姐，我就盖一座黄金宫殿让她住。”刘彻看着陈阿娇，脸上荡漾着孩童的天真。

金屋藏娇吗，这小孩儿可真会说瞎话，那个陈阿娇哪里漂……安乔近看陈阿娇，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我叫刘澈。”幼年的刘澈向她伸出手，“你叫什么名字？”

“……”幼年的安乔愣了一会儿，道，“陈安乔。”

一模一样。

不对，不对，这都怎么回事，她又不是大众脸，刘澈也不是，这怎么会……

“金屋藏娇，金屋葬娇。”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给我闭嘴，都是假的吧，你骗人……”安乔闭上眼睛摇着头，那些记忆在脑中翻腾，怎么会这样？

场景再次转换，这次，是金碧辉煌的椒房殿。

陈阿娇着艳红色绣金凤曲裾锦袍，逶迤拖地淡红色长裙，繁复的发髻上斜簪朝阳五凤含珠钗，发髻下一左一右两支金镶珠镂空扁方，眉间是镂空牡丹花黄，丹凤眼用眼线重度勾勒，雪白的肌肤却要加以粉黛，浓妆倒是失了几分少女的韵味。

安乔握紧双手，一步一步走到陈阿娇的对面，虽然对方看不见她，安乔却感觉，现在的自己，像极了在照镜子。

陈阿娇没有反应，只是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麻木地看着手上的桐木巫蛊偶，用刀一笔一划刻下“刘彻”二字。

“楚服说过的，这样阿彻就会回来了吧，就不会再停留在兰林殿，阿彻，我不要在从天黑等到天亮，我不要一个人在椒房殿……”陈阿娇自言自语道，言语中的凄楚，安乔听得出来，脑海中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好痛苦……

为什么，自己的心好痛，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画面再次转换，刘彻带兵闯入椒房殿，那个曾经被自己照顾，被自己嗔怪，被自己扶持的阿彻，此时那么陌生，果然，人家都说帝王心，最无情。

“陈阿娇，你在干什么？”他冰冷地注视自己，不再有往日的天真，往日的温情。

“皇上若是觉得臣妾想害你，那么便是了。”未央娇女傲天下，岂肯为君轻折腰？陈阿娇扬起眉，又是当年她封后时的傲骨。

“阿娇，如若你低头，你仍是大汉皇后。”刘彻语气中带着心疼，但却没有人可以察觉到，也不允许被察觉到。

“我早就不会低头了。”陈阿娇轻笑一声，将巫蛊偶扔在地上。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长门宫，是昔日母亲进献给先皇所建的宫殿，阿彻，你当真这么无情？真的，连她母家的情面都不肯留吗？

安乔捂着自己的嘴，看着陈阿娇被摘下凤钗，收回风玺的那每一刻，都让她崩溃，她甚至走到刘彻面前喊道：“为什么呀，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你就忘记了谁帮你登上皇位，你就忘记了金屋藏娇之约吗，你说啊，刘彻！”

“你说啊，刘澈！”她又问了一遍，可惜，他听不见。

而她也没有意识到，她唤的是刘澈。

容不得她伤心，场景再次切换，是皇帝批阅奏折的宣殿。

“皇上，这样做可真的好？”韩嫣犹豫了片刻，道。

“平阳和母后蠢蠢欲动，不甘让日后阿娇夺取后宫主权。这一次是让卫子夫出手，下一次指不定要取阿娇性命。”刘彻淡然道，“朕需要的皇后，只是一个傀儡，一个乖乖听话的傀儡，阿娇她不适合，长门宫，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那皇上可想过她的感受？”

刘彻道：“朕过几日便去看看她。”

“皇上，废后陈氏殁了。”卫子夫款款走进来，规矩地行了一个礼，道。

刘彻脑海中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什么？你休要骗朕，这才几个月？她才二十六岁，怎么可能……”刘彻不敢置信地说。

“真的，臣妾不敢欺君，这是她临终前誊抄的《长门赋》。”卫子夫将数张竹签呈上，“请司马大夫所写的，原本司马大夫以为要给您看，谁知废后陈氏只是将其留在身边，应该是心悸而亡。这是臣妾所找到的。”

刘彻颤抖地接过《长门赋》，逐字逐字看，韩嫣和侍卫都退下，刘彻轻声道：“娇娇，朕对不起你，朕对不起你……”一滴泪顺着脸颊划过。

卫子夫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刘彻，无奈地笑了起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真同情你们。”

刘彻的心走了，跟陈阿娇一起死去了，留下的，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

没有人知道，千古一帝自登基之后唯一一次哭泣，是在废后陈阿娇逝去时。

安乔仿佛在一瞬间都明白了，眼中含着泪，走上前，伸手轻轻抚摸着刘彻的脸颊，手却触摸不到任何东西：“我在这里。”

她在，她一直都在。

霸陵中，刘彻选择了风水最好的一块地，作废后陈阿娇的墓穴，上刻：“娇——刘彻之妻。”

“阿娇……”刘彻抚摸着冰冷的墓碑，薄唇轻启，似是对情人温柔地呢喃。

安乔捂住嘴，却止不住哽咽。

场景再次变成了那片黑暗。

“我是陈阿娇，对吗？”安乔含泪笑了笑。

“是啊，但你也是钩弋夫人。”那声音说，“还要继续恢复记忆吗，你还能承受吗？”

“喂，你有没有搞错，我怎么会，轻易低头啊。”安乔故作轻松地说道，“事到如今还有我不能承受的？”

“呵，不愧是我的转世。”那声音带着笑意。

地府中。

“你前世没有孩子，这一世作为补偿，你可以为他生下继承他皇位的孩子，可惜，再次之后，你必须死。”判官道，“还有一个选择，平平凡凡嫁个一个人，长寿到老，子孙满堂。”

“多谢大人，我选第一个。”女子笑着，将孟婆汤全部倒出。

人人都道赵家村有一个奇女子，名唤皎月，貌美过人，从出生那一年双手握成拳状，虽年已十多余，但依然不能伸开。听闻只有真命天子才能将其分开。

武帝听闻此女，遂来赵家村问询，皎月被带出，武帝心生好奇，便轻轻将其手一掰，少女的手便被分开，在手掌心里还紧紧地握着一只小玉钩。帝命人将此女扶入随行的轺车，将其带回皇宫，号为“拳夫人”。生下皇子，又封钩弋夫人。

这玉钩的形状，类似于眼泪，是她前世的泪。

他没有认出她，虽然宠幸的都是一个人，但为什么她心中那么苦涩呢。

皇子取名刘弗陵，武帝年事已高，便要立太子，众臣进谏，恐子幼，来日登基，其母掌握大权，便要立子杀母。

“陵儿做皇帝，你就得做出牺牲。”刘彻道，“朕是来问你的意见。”

果然，刘彻你还是那么绝情，为了皇子，竟然做出这种决定，说是来问，不是已经决定了吗？安乔不知，她死了之后，刘彻便在没有对任何妃子复出真情。

“臣妾没有异议，若是杀，便杀罢。”她淡然一笑。

谁让我是你曾经的妻子，曾经的姐姐，我能理解你。

来世我不要拥有记忆，这样便少一分痛苦。

“如何，这便是真相。”万物皆无，又是那片暗黑虚空。

“是啊，我就像一个傻子被骗。”安乔惨然笑了笑。

“那你可打算再回到他身边？”

“我不知道，发生着这么多事，我想能有时间给我调整一下。何况……”安乔长叹一口气，“并不代表前世的姻缘决定今生吧？或许，我对他不会再有感觉呢……谁会知道？”

“但愿你能找到幸福，在这一世。”

黑暗褪去，迎来曙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