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做什么?起来!”他皱眉,走前两步,语气称不上温和,甚至,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
他一把拽起她的手臂,她身上单薄小棉袄上的寒意,猛地刺入他的手心,他不禁训斥一声。
“你到底在这里坐了多久?”
她已经冻麻的手臂颤了颤,手臂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似乎重新裂开,带来一阵刺痛。
“王……王爷……”她笑,挤出一丝微笑看他多么难过,他不会知道。
而他看到的,是一个冻红了耳根子的年幼小丫头,她冷得刚开口就结巴,她却还是微笑,伪装安然无恙。
她应该在这里,坐了很久,冷得就像是一块冰块。
“自己都不会照顾怎么当下人?笨手笨脚。”
他冷着俊颜,低喝一声,主子的威严吓到了她,她不自觉退后两步,险些摔一跤。
他当着她的面,重重甩门进屋。
琥珀站在原地,内心满是苦涩,她生怕他跟他单独相处下去,她也会在韩王府对虞姬那样,伸出手,跟无心恶魔一般——想要杀了他。
牵扯着嘴角,她淡淡一笑,深呼吸,让清冷空气褪去她不该有的矛盾。她轻轻叩响了门框,里面没有他的声音,她踌躇了些许时间,还是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低着头,瞧着自己的脚尖,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盛怒的俊颜。
“你在王府签了几年的卖身契?”
背对着琥珀,听到她忐忑不安的脚步声,站在窗前的轩辕睿突然语气凛然,话锋一转。
她顿了顿,茫然摇头:“我只是……打散工,没有签卖身契。”
“散工?你没有家人不当丫鬟,以后准备怎么过活?”他冷哼一声,蓦地转过头来,脸色难看,他手边的寒意还未彻底褪去,天知道她这么娇小单薄身躯,到底如何抵御那么阴寒冷风!
“王爷是在关心我吗?”她笑笑,即使丫头这个身份根本不存在,她还是觉得他伴随怒意的发问,好温暖,好窝心。
轩辕睿蹙眉,重新打量着这张平凡面孔,有时候这个丫头太过谨慎,有时候又好像……不懂人情世故,她像是一个无知的女孩,却又不仅仅是无知而已。
她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语气之中,有些懊恼,有些忙慌。“我也不知道怎么过活。”
她才十三岁,这世上又没有帮她出主意的人,她也觉得累。
“果然年纪小,不谙世事,你是不懂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没有这么容易。”他的眼神淡漠,斥责她的单纯,心里的不悦是因为她像是浮萍一般漂泊游离,都无法把握自己的人生方向。
不,她每一天都在体会,继续活下去,有多么痛苦煎熬。
那一双浅棕色的眼眸,直直望着他的方向,这么回答。
轩辕睿把她的沉默,当做是默认,他坐入椅子,俊颜恢复沉静,也不再说话。
“我真羡慕王妃,听说她跟我一样年纪,却这么幸福……”她的唇边浮现笑容,嘴角弧度弯月一般,她的眼眸之内生出复杂的颜色,声音很轻,像是低声呢喃。
轩辕睿闻到此处,扬眉,冷眼打量着她,生生打断她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若把她当成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他可以说她是童言无忌,但若把她当成是一个女子,那么,她所说的这一句话,足够换来两个掌掴。
是啊,她的命,不是拥有王妃的位置。
命运跟她开了这么大的玩笑,在送她去幸福的康庄大道,开了一条通往万丈深渊的岔路口。
她抱有歉意,低低垂着小脸,黑睫毛在清晨光线中颤抖,格外惹人怜惜。“王爷多心了,我不会痴心妄想的,或许应该上辈子交了善缘,才能这辈子成为宰相大人的孙女。”
“别让我再听到你说这等混账话,否则,你就继续去厨房当你的烧火丫头。”
大手一挥,他撂下狠话,他是高高在上的主人,是当朝王爷,同情怜悯她就已经很多余了。
她今日的冒失,几乎要挑动他的怒火,他眯起眼眸,锁住她的身躯。
她太瘦了,也太轻了。
方才他一把拉起她的身子的时候,发觉她就像是冬日一片落叶,单薄的骇人。就如她所言,年轻王妃身材虽然也玲珑纤细,脸庞却比她要圆润三分,养尊处优,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而她——
轩辕睿皱眉,不再想下去。
他在她面前,是个王爷,是个主子,她默默移开视线,不忍看他的模样。
她的孤独,她的怨怼,她的矛盾,让她在他身边的每时每刻,都几乎要窒息而亡。
“奴婢说了不该说的蠢话,还请王爷别放在心上,千万别跟奴婢一般计较。”她却在他的视线中,深深欠了个身,一副乖巧顺从模样。
他的眸光透露淡淡的冷,眼看着她走出书房,取来热水伺候他洗漱,这期间各自不曾开口。
“丫头。”
那几乎只是一瞬的迷茫,她收拾了心底的惶然,悄声应道,循规蹈矩。“奴婢在。”
恭恭敬敬递过去在温水中泡软挤干的白巾子,她眼看着他从容擦拭俊脸,然后接过,等待他的差遣。
毕竟还是新丫鬟,虽然伶俐勤快,也多少有些慌慌张张,不够圆滑世故,他不再提方才的话题,似乎已经原谅她的无妄。“取朝服来。”
她轻点螓首,取来挂在一旁的墨蓝色朝服,指腹划过那领口处冰冷的图腾花纹瞬间,她眼波一闪。
替他换下身上的青色常服,他张着双臂,等待她协助他宽衣,她紧紧抿着唇,不敢让他久等,踮起脚尖将衣袖穿入他的手臂,然后她走到他面前,低着头扣上一颗颗黑色盘扣。
“我不在府内的时候,你就去王妃身边呆着,用心照顾她。”
他淡淡丢下这一句话,越过她的身子,头也不回走出书房。
琥珀整个人定在原地很长时间,当她再度望向窗外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了,庭院里亮堂堂的,是个难得的晴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