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李氏点点头，叹道：“你二哥什么都好，就是喝酒后容易说醉话。”

“谁能没个疏漏的时候呢？”绾蝶笑道，“所幸，二哥不是不知分寸之人，以后多注意着点也就是了，女儿想，二哥自己心里也有数的。”想了想，又道：“女儿今日得罪了那萧大小姐，我看许多文臣家的小姐都是很高兴的，就连温家的两姐妹也客气了不少。”

听她这样说，杜李氏的脸色缓和了些。

那萧家毕竟是武将，看来，是不得文官之心的。而杜怀瑛毕竟是文官，以后要在文官群中讨生活的，只要温家能看得入眼，得罪个把武将又算得了什么？

混官场的，哪有不得罪人的？

不禁望着绾蝶笑道：“七丫头，你就会宽我的心。”

绾蝶心里头却想的是另一回事，这得罪人也分必要和不必要，而杜怀瑛此次酒后失言分明是不必要的，纯属无意中给自己树了个敌，谁知道以后萧家会不会找他的麻烦？做人总归是广结善缘的好，不必要的梁子，还是宜解不宜结。

她想着，得找个机会劝劝杜怀瑛，让他和萧校尉解开这个疙瘩才好。

然而，面对杜李氏宽慰的神色，绾蝶却不欲此时说出这番忧心的话，惹得嫡母担忧和不快。她只是配合地做出一副柔顺的样子，偎在杜李氏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杜李氏低头望着这个庶女，见绾蝶神色和顺，虽然才十四岁，但静婉沉稳的模样已经隐隐有几分当家主事的气度，想来将来若有机会参与中馈，也是一把好手。家中几个女儿，也只有她能为自己分忧，如果，能在自己身边多留几年，该有多好。

杜李氏心有所想，不禁对绾蝶叹道：“七丫头，你这样伶俐，我倒真舍不得把你嫁人。”

绾蝶前几天才说服她暂缓为自己招赘，而是多看看京中的人家，尽量把自己嫁出杜府。此时听杜李氏这番话，心中一紧，连忙笑道：“今生今世，我都是母亲的女儿，以后不管身在何处，总不会忘记母亲的养恩，若有什么事，母亲永远都可以吩咐的。”

杜李氏心怀甚慰，连连道：“好，好……”

忽而微微皱起了眉：“眼前便有一事，母亲想听听你的看法。”

绾蝶打起精神，从杜李氏怀中起来，坐直了身子，敛容道：“母亲请讲。”

杜李氏道：“你觉得，沈柔如何？”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绾蝶微微怔了一下：“沈柔？”

杜李氏道：“我看她待你甚是亲厚，你给母亲说说，这个姑娘的人品性情怎么样。”

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绾蝶满腹怀疑，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嫡母了，绝不是个闲来八卦的人，关心沈柔必有目的。可会是什么目的呢？沈柔只是一名闺阁小姐……

莫非，是在操心杜怀瑛的婚事？

想到这里，绾蝶心中便有数了。若果真是如此的话，杜怀瑛正直斯文，沈柔善良娇憨，倒是一对良配……只不过，这个良配是说在普通情况下。考虑到嫁人不是小两口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族的联姻，情况便复杂多了。

绾蝶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柔妹妹心地善良，纯真娇憨，是个招人疼的。”

杜李氏听了，微微点头：“我今天瞧着那孩子是个活泼仗义的，萧大小姐与崔九小姐欺负杜惜月的时候，她能挺身而出，实在是不错。”顿了顿，又道，“只可惜，就是有些沉不住气。”挺身而出是一回事，护不护得住又是另一回事。

而显然，今日沈柔与萧大小姐的两次交锋，沈柔都是处于下风的。

杜李氏沉吟道：“这样的性子，实在不适宜当主持中馈的媳妇。”

果然。

绾蝶试探着问：“母亲这是要给二哥物色嫂子？”

杜李氏看她一眼，含笑道：“可不是么。今日看了这许多小姐，一时倒拿不定主意。”

绾蝶心道，沈柔是个好性儿的，为人又单纯，将来如果嫁进了杜家，遇着杜李氏这么个善于利用人的婆婆，放任内宅乌烟瘴气的公公，精明又自私的红姨娘……可有得苦头吃。

不禁点头赞同杜李氏的观点：“柔妹妹性子太纯善，怕难以成为掌家媳妇。”

杜李氏只有杜怀瑛这么一个嫡亲的儿子，杜怀瑛的媳妇，必须是主持中馈的掌家媳妇，不然杜李氏绝对不罢休。既然如此，就不可能娶一个太纯善的人回家。

绾蝶这是在支持杜李氏打消娶沈柔的念头。

之所以这样做，她倒并非只是为杜家和杜怀瑛考虑，更多的，是不想看见这么一个天真娇憨的女孩子落入这样精明算计的一个婆家。

毕竟，沈安与沈柔都是她的朋友。

杜李氏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沈家虽然是天子近臣，但毕竟只是太医之家，表面上看着风光，对于朝政却未必能插上多少话。加上沈柔这丫头又不是掌家媳妇的料……”

绾蝶轻声问：“那母亲怎么忽然问起她呢？”

杜李氏看她一眼，道：“我看那沈夫人，对怀瑛倒有几分意思。”

今日来杜府做客的女眷中，不少便是冲着杜怀瑛来的，许多家的夫人都纷纷想把自家女儿推荐给杜李氏。其中，便有这沈夫人。

她对杜李氏表现出一种不是身份却十分亲近的热情，不着痕迹地夸了杜怀瑛许多话，又提起自家女儿是如何懂事孝顺，还送了比寻常做客更为贵重的礼……

杜李氏的心中便有数了。

想着绾蝶与沈柔要好，便来听听她的意见。

此时，见绾蝶与自己一样，都认为沈柔虽然纯善，但不适合做掌家媳妇，便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找个机会和沈家婉转拒了，尽量不伤两家情面就是。”

毕竟，沈安在杜家香铺的药妆生意里参了股，闹僵了也不好。

这年头，结亲不成反结仇的多得是。

绾蝶点点头：“母亲说的是。”

杜李氏便又接连问了她几家，孙家的惜月小姐性子也太过软善；崔九小姐强则强矣，但似乎有些刻薄；温家姐妹端庄和婉，但相府千金，身份过高，恐怕高攀不上……

把阖府的女客过了一遍，杜李氏有些丧气地发现，竟没有特别合适的。

绾蝶便笑着安慰她：“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母亲何必急在一时？”

慢慢看着，也就是了。

杜李氏也无奈，只得点头：“还好歹，总算也知道了哪几家的小姐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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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妹妹不适合杜家。”

沈府的养颐堂中，沈安皱着眉，望向坐在上首的贵妇人。

那贵妇人正是沈夫人，保养得极好的一张脸上精心施着粉黛，此时目光沉沉地望着下首的儿子：“你倒是心心念念地想要娶杜家的那个庶出丫头，怎么，你妹妹嫁他家的嫡出状元郎，倒是嫁不得了？杜家那个状元孩子我今日见过了，果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杜家是富贵人家，杜怀瑛又是前途无量的状元郎，柔儿嫁过去，日后的前程是一片光明。”

凝目看着沈安：“你这样阻挠你妹妹嫁到杜家，是什么意思？”

沈安低头道：“母亲，杜家的内宅复杂，我怕妹妹应付不了。”

沈夫人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哦？”

沈安犹豫了一下，他本是个君子，不喜背后议论别人家的是非，但事关自己的亲妹妹，少不得要说上几句：“母亲，妹妹的性子单纯，在家里一直被人宠着，没有吃过什么苦。我们家又分家得早，只有祖父、父亲与您、还有我和几个哥哥、妹妹。我们兄弟姐妹都是您嫡出的，家中环境单纯，而杜家……”

接着，便把杜家后宅之事大略说了一遍。

他与杜家人认识得早，虽然未曾可以打听过人家隐私，但长期行走于各色不同的内宅行医，他早就练就一双洞察内幕的眼睛，早几年，绾蝶是怎样潦倒地偷溜出府、被人欺负得手上生了冻疮还不敢道委屈，他都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后来，又见识过桃夭的泼辣，杜老爷几欲宠妾灭妻的作风……

这样的家族，绝对不是他那单纯的妹妹能应付得来的。

沈夫人一言不发，不动声色地听他把话说完，只静静望着自己这个最年幼的儿子。沈安说完杜家后宅的一大摊子事，抬起头，这才发现沈夫人研判的目光。

“母亲？”

“其实，不用你这样卖力地分说杜府后宅之事。”沈夫人望着他，神色复杂，“安儿，你可知道，今日我隐晦提出愿意将柔儿配给杜怀瑛的时候，那位杜夫人便不大愿意。”当时，杜李氏观察了好一阵子与绾蝶在一起玩耍的沈柔，然后，客套而有礼地扯开了话题。

沈夫人冷笑道：“不过是个商贾之妻，竟然看不上我家的女儿。”

沈安一怔：“那母亲还……”

还安静地听他讲述了那么多杜府后宅的不是。

“安儿，”沈夫人叹了口气，“你既然知道杜府的后宅是如此乌烟瘴气，为何就如此坚持，一定要求娶杜家的庶女？——那个杜绾蝶，到底有什么好？”

原来，她是在等他自己否定杜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