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立即来了兴趣:“九妹妹是什么样子的?如今可在府中?怎么不见她?”
绾蝶微笑道:“我那个九妹妹啊,又乖巧,又活泼讨喜,你见了一定喜欢。她前些日子才随母亲一同来的京城,一路上有些水土不服,病了一场,眼下还有些恹恹的,卧床静养的时候多。今日起得晚了,又要吃药,又要梳妆打扮,便没有与我们一道出来会客。”
沈柔的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身体可是最要紧的。”她对绾蝶道,“绾蝶姐姐,我虽然不像我家哥哥们那样精通医术,可也略明白些医理,不如让我给九妹妹瞧瞧?就算我不会开方子,但若能知道平日里起居饮食需要注意些什么,也可能有些助益。”
太医世家,即使是女孩子,也多少懂得一些医理。
沈柔的心思单纯而又柔软,一听说有人病了,最是关心不过。
绾蝶便含笑点头,刚要吩咐青萝去看看九小姐怎么样了,就看见廊下跑开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孩。那女孩约莫**岁的年纪,穿一袭粉嫩粉嫩的锦缎小团花裙子,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丫髻,上头缀了琉璃珠子和金托底的纱制小花,看上去明亮又可爱。
绾蝶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看,那不是。”
那一团粉嫩的小姑娘果然是玉双。这几日以来,她的身体都不太舒服,要是依着她自己的性子,是宁可躲在房间里休息吃果子,也是不会出来参加宴会的。可她的母亲,杜李氏说什么也不答应,一定要她来,还对她说了一大堆的话,什么“那么多贵人齐聚一堂,难得的机会”啦,什么“在各位贵夫人面前露个脸,认识一下,以后名声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我们杜家有这么个好女儿”啦,她听得半懂不懂,但还是拗不过母亲,不情不愿地来了。
今晨,从起床开始,杜府的丫鬟婆子们就团团围着她转,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一股脑儿地往她身上堆,将她打扮成花枝招展的模样。好不容易打扮完毕,又拉着她去前头拜见母亲,在母亲的引领下见过了各家夫人,在她软糯糯地叫了许多声“夫人”、“姐姐”,得到了许多的见面礼与夸赞后,杜李氏终于放过了她,让她去花厅后头找众位小姐玩耍。
玉双晕晕乎乎地出来,一眼就见到了绾蝶在向她招手,小脸顿时一亮,马上过来。
绾蝶便给她们介绍——
“柔妹妹,这是我家九妹妹,玉双。”
“玉双,这是沈家的柔姐姐。”
玉双便眨着眼睛,甜甜地叫了一声:“柔姐姐。”她的年纪小,又是粉嫩嫩的一团十分可爱,那一声“柔姐姐”叫得软糯,直让人甜到心坎里。
沈柔听绾蝶说自己像玉双时,便对她有几分期待,眼见着她是如此乖巧,立时便对这个惹人疼爱的小女孩产生了许多好感,拉着她的手道:“乖妹妹,来让姐姐看看。”仔细看了玉双的脸色,见她果然面有隐约的病容,又问了她的饮食起居和病症,沉吟一番,便对她与绾蝶两人说了几样适宜服用的食物,还有几样需要忌口的东西、需要注意的事宜。
玉双知道这位柔姐姐是在给自己看病,听得用力点头。
绾蝶也用心记下,打算回头秉过母亲,再吩咐一声丫鬟婆子和厨房。
三人气氛融洽地说着话,不知过了多久,丫鬟又引了一位小姐过来。
那位小姐穿一身青棠色的衣裙,配珊瑚璎珞的禁步,眉清目秀,柳腰削肩,有一种文静雅致的风情。来到几人面前,微笑着对沈柔道:“柔儿原来在这里,倒是叫我好找。”
沈柔一看,眼前一亮,也笑道:“原来是惜月,你怎么才来?”语气十分熟稔,却不待那小姐说话,转头对绾蝶道:“这是国子监祭酒孙大人的次女惜月。”
又对那孙惜月介绍了绾蝶。
绾蝶便与孙惜月见礼,见对方一副文文雅雅的样子,十分的知书识礼,与她见过的别的大家闺秀都很不同。她认识的闺秀里,沈柔直率,司徒沁雅傲气,最雍容的当属谢静棠,却是个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几分贵气的人,不似孙惜月,骨子里似有一种书卷清芳。
不愧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书香门第。
绾蝶素来欣赏有文化的女人,见了孙惜月,不由多出几分亲近,有意地捡了几个水墨丹青、琴棋书画方面的话题。绾蝶与此道虽不精通,却向来知道怎么当一个好听众,怎么去适时引导气氛,何况还有玉双这个从小就被细心教养的嫡女在,聊起书画来,也不露怯。
几人聊了一阵,气氛果然遇见活络起来,彼此间再无生疏感。
正聊得开心,蓦然间,却有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传来:“哎哟,我说孙家妹妹,你怎么拉着沈家妹妹与庶女混到一起了?说了这么久的话,倒看不出来,与这庶女投机得很。”
绾蝶闻声转头,看见两位打扮华贵的小姐,其中一位穿着桃红色缠金银丝并蒂莲的百褶裙,艳若桃李;另一位则穿一袭鹅黄色配东珠腰带的宫裙,娇艳欲滴。两位小姐手挽着手站在绾蝶几人面前,神色倨傲,还带着隐隐的不屑与嘲笑。
绾蝶敏感地发现,孙惜月的身体僵了一僵,而沈柔的身上腾起了怒火。
——看来是宿怨。绾蝶判断。
果不其然,就见沈柔上前一步,把孙惜月护在身后,昂头对那两位小姐道:“萧大,崔九,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惜月好好地在这里和朋友说话,惹你们了么?”
绾蝶一听她这话就想扶额……
看沈柔这掐架水平,那是必败下阵来无疑的,连司徒沁雅都比她强出很多。又看她以保护者的姿态护着孙惜月,而孙惜月紧张得都快僵掉了,想来也是个战斗力只有五的……
她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做好了救场的准备。
果然,那两位小姐听沈柔这样说,对视一眼,眼里不屑的笑意更浓:“沈柔,我们在和孙家妹妹说话呢,你急着插口做什么?难道家里的教养嬷嬷忘了告诉你说话的规矩?”
一语直指沈柔没教养。
沈柔气得脸都红了,怒声道:“我爱与谁说话就与谁说话!”
沈家就这一个女儿,她从小就被长辈和哥哥们捧在手心里宠着,人缘又好,平日里大家都让着她,哄着她,哪有什么机会与人吵架?一开口,便颇有几分孩子气。
果然那萧大与崔九掩口笑了,上下打量她:“你该不会是与那些个庶女呆久了,才变得如此没规矩的?所以说,交朋友要挑一挑,否则,自降了身份不说,还……”
最后一句话没说话,两人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意犹未尽。
那欲说还休的效果,简直比直接说出来还要让人生气。
就连被沈柔护在身后的孙惜月也忍不住了,站出来道:“萧大小姐,崔九小姐,逢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们何必这样咄咄相逼呢?”
……果然是弱爆了。
绾蝶几乎就想翻白眼。
那两个光鲜亮丽的小姐听孙惜月这样说,笑得更加开怀,简直花枝乱颤,旁边,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无论是围着温家姐妹说话的嫡女众也好,三三两两散落在旁的年轻媳妇、远一些的夫人群也好,都有意无意地望过来。
绾蝶知道自己必须要站出来了。
否则的话,就算她不在乎丢脸,杜李氏也在乎得很——那可不止是她一人的脸面,而是整个杜家的脸面,更何况杜家又是东道,一旦处理不好,让人传出去东道与客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就会让全京城的人把这次宴请传为笑谈。
到时候杜李氏非扒了她的皮。
绾蝶叹口气,整整衣襟,站了起来。
“还未请教两位小姐的姓名?”她问。
“哼,区区一个庶女,也来问我们?”萧大小姐轻哼一声。
绾蝶也不恼,微微笑道:“今日宴请,我杜家是主家,我原本是随着母亲招待诸位宾客的,只因身子有些不适,才来这边躲了个懒,怠慢了两位小姐,还望恕罪。”
说着,盈盈福下去,给两人行了一礼。
沈柔不忿:“绾蝶你何必对她们如此客气?!”
绾蝶便给她使了个颜色。沈柔虽然冲动,却也不笨,顿时便闭了嘴。
那萧大小姐与崔九小姐没想到绾蝶会是如此的低姿态,受了这一礼,有些尴尬,气焰立时就消下去大半,强自道:“哼,不必多礼。”
真好哄,都是小孩子脾气。
绾蝶在心里哭笑不得。
如果换做在其他的时间场合,对于惹了她的人,她可没有这样客气,那必须是要狠狠地予以回击的,她自有一百种手段让她们痛苦不堪……可是,这里是杜府宴客的地方,她的一举一动都要顾全大局。
还不能让人小看了去。
绾蝶直起身子时,脸上已经换了一副从容的神色:“我是庶女,不必各位姐姐尊贵,承蒙母亲垂怜,这些年来待我与嫡女毫无二致,嫡出的九妹妹待我也如亲姐姐一般,才能让我今日站到这里,与各位嫡出的小姐们一同说笑聊天。”
她的话里带出嫡母,言下之意,嫡母待她有如己出。
同时,还望着玉双温柔一笑。
玉双依恋地拉住了她的手,机灵的她,虽然看不大懂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此时的七姐姐在夸嫡脉对她好,她需要支持,于是,软糯地补充:“二哥对七姐姐比我还好。”
一派天真娇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