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中,一辆镂刻着霸气虎头纹的红顶马车,缓缓从清莲酒家正门驶向左府,入了西侧门。
西侧门进去是一块空旷的地儿,专门停放府内的马车。
或许用车驾的贵人已经出了门,所以显得特别宁静。
宽敞舒适的马车内只坐着齐青玉与李子二人。
“齐六姑娘,已经到了。”马车停妥后,外面传来车夫客气的声音。
李子警惕地挑帘查看,确定四周没人埋伏后,才率先下了马车,再搀着脸色发青的齐青玉下来。
“劳驾了。”齐青玉向车点头致意,李子给打赏了二百文钱。车夫欢喜地接过,往雕云纹镶金泊的月洞门指去,“有请齐六姑娘从这里进去,拐过这道门就会有接引嬷嬷在等着了。”
齐青玉心里奇怪怎么左夫人没派人来接应,再仔细往四周打量一圈,确定没有感觉到危险,才谢了车夫示意李子走。
谁知道才跨过月洞门,一大盆水兜头泼来,李子才要避开,齐青玉紧了紧她的手。冰凉的井水顿时将她二人淋了个全身湿透。
“哎呀,今天我们够呛的,两个人要把这内院的门窗全洗了。”说话的是个肥硕的婆子,好像根本没看到齐青玉二人,一边抱怨一边回身捡起一个长柄刷子来,转身就往空中打压下去,突然低斥:“哎哟,光天化日打哪来的生人,吓死我了。”
她的刷子被李子捉住,稍后一用力,她立刻被带出,直撞在墙上,额头磕出一个血窟窿来,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墙壁。
“杀人了,杀人了……”另一个婆子立刻高呼。
齐青玉皱了皱眉,能隐藏想害人的阴恻之气,这两个婆子定是有两把刷子的。因着高门大户极讲规矩,若无重大事故而大呼小叫,是要被杖责二十个板子,屁股开花。可现在却敢为同等身份的婢仆在内院大呼小叫,显然就是故意要把这事情嚷得人尽皆知。
难道是看准了李子性子冲动易怒这一弱点,以此法来拿人,逐她出门?
不过就算惹来了管事的嬷嬷问责,她还是能辩解,全身而退。可偏偏她看到如风来了。
风过能无痕么?不吹垮几棵树,也得卷下几片叶子。
齐青玉不由得恶意地想,敢情左灵茵是知根知底的,就等着那个作死的来造孽了,只是可怜她成了别人内斗的载体。
而她昨夜失眠,欠缺精神,真的一点也不想介入别人家的内斗。可是眼前的状况并不是她能做得了主。
“谁在这大呼小叫?若惊扰了主子便要你们好看!”如风先声夺人,厉声斥责。
那肥硕的婆子顾不得痛,连忙扑到如风脚边抱着她的腿,“哎哟,我的姑奶奶,如风大姑娘,奴婢不过是奉命在此清洗门窗,就教这不知道打哪来的野丫头给弄破了头,姑奶奶给奴婢做主罢。”
一般人撞得这样厉害,只眼冒金星,说不出话来,熟料这肥婆子居然如此厉害,还能恶人先告状。
齐青玉便有些好笑,饶有兴味地看着。
“滚!”如风猛地抽腿,将她踢开,转向另一个瘦长的婆子,“曾婆子,咱大小姐的下宾为什么浑身湿透了,你倒来说说是个怎么回事?”
曾婆子忙道:“奴婢与马婆子一早得了大嬷嬷的吩咐,前来清洗门窗,说是龙舟节来了,到时府里要招待贵客,每天都得里里外外清洗一遍。”
大嬷嬷就是舒月。
如风却把纤眉一挑,指着李子道:“舒嬷嬷让你们洗门窗,咋个洗到客人身上?今个儿不把话讲清楚,我如风就能做主扒了你们的皮!”
本就流了满头满脸血的马婆子,一听这话,忙扯了条抹布捂住伤口,双眼一翻就装死。
如风这段时间憋了一肚子恶气,正欲发作,哪里能让马婆子装晕蒙混过去,谁料齐青玉上前一步,带着歉意地说:“如风姑娘,是我们不小心踢倒了水桶,才把衣服打湿,不怪这位大婶。”
如风一愣,狐疑地瞅着齐青玉。她正准备拿证据羞耻二房,作为受害者的齐青玉却这样帮人开脱,端的是什么心肠?
齐青玉心里自然明白如风之惑,却不点破,只指着李子道:“地上洒了水,李子才会脚下打滑,不慎将马婶子推到墙上,真是对不起。我齐家会赔偿贵府的损失,请如风姑娘多担待。”
这种八面玲珑的话本不该齐青玉来说,可是没长辈在,李子又是冲动易怒,只有她自己出面了。
“那谁嚷嚷杀人了!”如风一跺脚,狠狠地瞪着曾婆子,眼中寒芒暴射,恨不得吃人似的。
“奴婢……奴婢魔怔了,请如风姑娘恕罪。”这曾婆子东瞅瞅西瞅瞅,却不见有人出来接应,暗呼一声不好,自个儿掌起嘴来。
直打得一张嘴红红肿肿冒出血沫腥子来,如风才喝停了她。
“哼,今个儿只让你们吃些皮肉之苦,下回还敢放肆,教你们吃不完兜着走!”如风怒视齐青玉一眼,嚅动着嘴皮子又作势欲骂,倏然间听到有一声马靴踢地的细响传来,才生生咽下这口气扭头走了。
那曾婆子也连忙拍起马婆子,踉跄逃脱。
齐青玉虚望了眼晕黄的日头,估摸着时候不早了,顾不得这身湿,抬步往里走。依照旧时的记忆顺着眼前这些气派华丽的弯弯道道,她还是能找到通往前院那道垂花门的,在那儿托人通传便是。
孰料李子突然挥开了齐青玉的手,她精神不济没站稳,脚下一个趄趔差点摔倒。
李子冷眼看着,却也没扶,寒着脸道:“你为什么要让人这样羞辱,刚才明明可以躲开的!”忿怒之情溢于言表。
“生什么气,”相较李子的不忿,齐青玉显得相当淡然,“若没主子示意,两个粗使婆子敢在这里闹事?我看你是嫌弃跟在我左右耍不了威风吧,不如回去。”她伸出消瘦了的小手指指着西侧门,“门在那儿。”
对于齐青玉来说,左二夫人此时有气,自己形势没人强,让她稍微出口气并没任何不妥之处。所谓青山不改水长流,后会有期。
若左二夫人也能息事宁人,按照方才齐青玉铺的台阶下了,也就太平。
李子扬起了手,定在半空中,对准齐青玉苍白的小脸——(未完待续)